《天地难容》闻焉罗

1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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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寒裳保持着抱臂的姿势靠着窗户。月光从窗缝里溜进来，在他身上形成一层朦胧柔美的边际，又把剩下的光辉抛给注视着他的周慕云。前者深深叹了口气，用他从未用过的严肃语调道：“暮云……接下来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我觉得你最好要知道。

　　“半年之前我从玄宁门地牢里听到消息，说是长老在研制一种禁药——能让人丧失心智成为听他们指令行动的傀儡。出来以后我秘密调查，果然发现了证据。“祁寒裳顿了顿，”他们不仅背地里绑架小门派的弟子试药，甚至很有可能从十几年前就在秘密给本门弟子服用这东西。“

　　“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给你用过？“他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周慕云，发现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连忙别过目光去。

　　千万不要是他！！！祁寒裳想。别人是谁都无所谓，即便是自己也没关系，单单别是暮云。

　　他见过数不清的人，没有一个像周暮云一样纯净而赤诚。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这个人能永远保持这样。毕竟在一地地淤泥里发现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实在太难，况且他太喜欢这块宝石，喜欢到恨不得把所有可能污染它的事物处理个干净。

　　周暮云回忆了片刻，道：“我记不太清……好像没有这种事。“

　　祁寒裳长舒一口气道：“那太好了。万一真有也没关系的——柳侍郎认识不少名医，请太医来也不在话下。

　　周暮云挑眉道：“兄长在关心我？”

　　祁寒裳八风不动：“对呀。除了你我还应该关心谁？”

　　他们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放声大笑。祁寒裳笑得形象全无，前仰后合。周暮云还保持着一丝理智，在笑出声来之前捂住了嘴。

　　祁寒裳边抹笑出来的眼泪边呛他：“整天照着玄宁门的规章活着也太累了吧！！”

　　周暮云道：“下次。”

　　下次他要放声大笑，不要什么“举止时刻需得体”。他过了弱冠，应当有自己的主张了。

　　下次，下次。下次！

　　他的心里有什么深深埋藏着的东西被打开了。“砰”的一声，那东西喷涌而出，漫过了玄宁门门规一点点筑起来的、曾经连他自己都认为最为稳定的城墙，接着在心底搅起阵阵波澜。这波澜晃动了几乎所有他心里已经刻成碑铭的理念，将它们卷向远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暮云像醍醐灌顶一般，突然开口：“兄长，我——”

　　祁寒裳如同和他心有灵犀一样，道：“不，别说。不管你要做什么，现在都不是时候。时机会到来的。”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不要着急，我陪着你。”

　　周暮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李羽一果然在谈会开始前一晚到达了明城。她的轻松多过忧愁——毕竟在值了半年班之后休假，任谁都会喜上眉梢的。左封灵陵表面上装作平静，实际一眼就被景无意看了破。根据黎江锦提供的消息，玄宁门最近小动作实在过于频繁，他不由得担心对方是不是会借谈会之机搞出什么乱子。祁寒裳把调查结果告诉了他们后，景无意便经常在玄宁门周围侦察，以备不时之需。尽管防卫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周密，一问亭也增加了线人的数量，他还是会没理由的焦虑，如同有不好的预感一样。

　　经历了那个晚上，周暮云依然保持着以前的状态，然而他已经音乐感受到自己内心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按捺这股力量着实不易，不过对他来说隐忍十几年都不在话下，等待一个大约近在眼前的时机自然也不是难事。

　　谈会的第一天度过地云淡风轻，这着实超出了众人的预料。祁寒裳暗地里松了口气，期望最好剩下直到结束的几天都相安无事。可第二天凌晨李羽一和左封陵收到黎江锦的密报，郁明宗总舵突然受到攻击，以景无意的实力竟都有些应对不过来，要他们即刻回去。二人走后，当天的切磋环节便突然多了一个环节，有人要求郁明宗与玄宁门各出一人单挑。祁寒裳不可能让普通弟子参战，只好亲自上阵；玄宁门那边则推举周暮云上场。

　　双方在场地内站定。周暮云脸上闪过一丝担忧，被祁寒裳示意不用拘束，放开手脚对决就是，他才安心拔了剑。祁寒裳不慌不忙，寒月也不出鞘，放慢速度与他周旋着。周暮云会了他的意，算着节奏，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眼看半炷香快到，祁寒裳才抽出寒月，依然不出招。对面周暮云也不急不徐，保持着稳定的出剑频率。

　　香柱燃到四分之一处时，他的动作突然停止了。骤然间，本来小声讨论的观众也纷纷沉默，盯着冻在原地的周暮云。祁寒裳见状不得不止住攻击，耐心等待后者的下一个动作。然而周暮云就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双目无神，保持着之前最后一个姿势。祁寒裳暗道不妙，却也没办法上前查看。

　　就在香柱即将燃尽之时，周暮云以他完全不可能达到的速度闪电般刺出了一剑。他的剑撕裂凝滞的空气，直直朝着祁寒裳行去，刺穿胸膛，把他钉在了地上。

　　祁寒裳连他动作都没有看清，只觉胸口一凉，接着被强大的冲力掀倒，转眼已经变成望向天空的视角。他试图抬手，却又没有力气。压根不用怀疑，现在肯定流了不少血，他心想。视线里除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苍穹，还有双手握剑柄、保持着刺他时候的姿势的周暮云。祁寒裳觉得灵力正在快速流失，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注视着那双熟悉的漂亮眼睛从呆滞变得澄明。

　　人在这种时候的记忆往往是最深刻的。祁寒裳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除了看着周暮云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他恢复意识了……祁寒裳想，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滴下来……？

　　在祁寒裳陷入无边的黑暗前，他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没事……别担心，我……死不了。不要哭……”

　　周暮云向来能成为范本的御剑术不知道哪儿去了。众人只见越衡真君踉踉跄跄地踏上飞剑，怀里抱着胸口插着越衡剑的山鬼，消失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