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难容》闻焉罗

11、第11章

　　十一

　　夕阳从地平线慢慢滑了下去。
　　祁寒裳和尹子夷并肩而行，一路交谈着。周暮云在祁寒裳身后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目光落在二人偶尔交错的肩膀上，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响，突然涌出一股想把祁寒裳拉到自己身边的冲动。

　　这股冲动并没有持续太久。眼下他更迫切地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同祁寒裳解释自己半年音讯全无不告而别。

　　周暮云的思绪险些又溜回数月前的那一天。漫天大雨里屹立高呼的、擦肩而过时遍体鳞伤的身影，和身影的主人向他看来的复杂一眼，仿佛都被用利剑刻在他脊骨上，尽管他说不准那眼神里除了担心和决绝是否还有别的感情。

　　六个月余，每当他深夜阖眼，深深的悔意总是比对祁寒裳的思念先一步向他席卷而来。周暮云知道，这件事他无法与祁寒裳细说——以他的脾性，世间一切针对他的伤害都不值一提，不管这些伤害曾经让他如何痛苦，甚至在他身上留下伤疤，都不算什么。这种宽容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周暮云想，如此说来他的所谓“反击”，或者说“报复”，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并未起到实际上的作用。

　　没有让敌人感到敬畏甚至胆寒的报复，不能算报复。他不觉得有什么，我可不是无所谓。

　　从今以后，别人的账，我帮他算。周暮云心道。

　　如此想着，他又检查似的打量了一遍祁寒裳，像是生怕他再受伤一样。后者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在斜阳火红的余晖里朝他温柔地笑了一下。

　　骤然间，天地一片寂静，祁寒裳的笑容似乎定格了短短几秒。不知怎么，这几秒像毒药一样滞住了周暮云的呼吸，让他憋的满脸通红。

　　尹子夷与祁寒裳交换完情报，看了看独自行走的周暮云，道：“前辈和云哥很久没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聊吧。不如晚上给两位安排在一起住？或者相邻两间房？武林盟别的没什么，就是地方大。”

　　祁寒裳道：“我都可以，听暮云的。”

　　艰难的选择砸在了周暮云头上。他思索了片刻，用豆蔻少女向心上人表白一样的音量道：“那一起吧。”

　　尹子夷没听到：“云哥说什么？”

　　祁寒裳善解人意道：“他想一起住。”

　　周暮云道：“…嗯。”

　　尹子夷道：“没问题。”说着叫来一个手下，轻声交待了几句。

　　周暮云逮住他说话的空当，一步站到祁寒裳身边，道：“兄长，我——”

　　祁寒裳眨了眨眼睛，看他。

　　周暮云又心跳加速了。

　　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实际上已经笼了六九只兔子，道：“以后我不会离开你了。”

　　祁寒裳对他突然说出这种话全然没有感到奇怪，道：“好呀。以后我也不会离开你的。”说完迎着他，张开了双臂。

　　周暮云毫不迟疑，立即抱住了他。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和他差了半个头的身量，尽管祁寒裳把他抱在怀里，走出人群，走离那座茶楼，好像还是不久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