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之春》照歌

5、chapter 05

　　陆放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然后摁黑屏，将手机放回去。

　　“看到没？”黄毛问他。

　　“嗯。”他淡漠地应了一声，皱起眉头，“你们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黄毛拿下烟，很是无辜，“他……你们现在才下来啊！我们跟傻子似的蹲那儿十几分钟了！地中海都过来看了两次，打游击战一样……斗鸡眼现在还在那儿呢！”

　　陆放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

　　黄毛探头道：“这就是你们班那个新生啊？”

　　平复了呼吸的谢康平冲他微微一笑：“你好。”

　　“嘿！你也好！”黄毛咧嘴笑道，“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哈！我们这节也是体育课，走走，一起上课去。”

　　他们说着便向操场走去。黄毛靠近陆放，瞥了一眼落后两小步的谢康平，低声问：“不是说他会自己过来么？”

　　“我哪知道……早知道让他跟大家一起去了。”提起这事，陆放又有些烦躁，“要不是贺鑫找他……”

　　“贺……贺三金？你们班班长？怕什么，他还敢出头啊？”

　　“……我不想闹得太凶。”

　　“本来也没打算怎么着啊，不就吓吓他么？就算学校查起来也不怕。”

　　陆放掀开他：“再说这些都没用了。”

　　“嘿！”黄毛锲而不舍地凑上来，甚至勾住陆放的肩膀，笑得开心，“怎么没用啊？你陆哥吩咐的事，我怎么也得安排好啊！”

　　***

　　他们绕了路，取道挨着教学楼与操场附近的车库——户外的，既停自行车，也停汽车。

　　学校里开车来的老师不多，车牌车型大都普通，唯独一辆黑色汽车长得别具风格，与众不同，吸引住了几个装扮醒目的不良少年。

　　“嘿！”黄毛扬手招呼。

　　不良少年们看到这一行三人，立刻围拢来。有个正抽烟的，随手便将烟头扔到地上，还拿脚碾了两下。

　　谢康平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介绍一下，这位——”黄毛夸张地向后展开左臂，眼睛也顺着手臂看过去，话头蓦然一转，“哟，谢少也用苹果，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人都用那个什么，威图呢。”

　　谢康平把“到时看情况”几个字发送出去，抬头道：“威……vertu？哦，我觉得丑。”

　　“啧，听听，你们听听，人家说的是‘我觉得丑’，不是……”

　　“——而且也挺贵的。”

　　“……咳！”黄毛莫名呛了一下，“谢少爷挺接地气的哈。”

　　“嗤！”立刻有人发出嘘声，“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城东谢公馆是他家的啊？一部手机算得了什么，人家可是大地主！”

　　“地主，哈哈，地主！我的妈，这个词儿简直跟你太奶奶一样老，哈哈哈！”

　　“笑个几把，傻吊啊你？”

　　谢康平看了那个人一眼。

　　被同伴的奇葩笑点惹毛的男生没好气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煞笔！”

　　黄毛打圆场：“哎，乡下孩子，不会说话，谢少爷莫见怪哈。大家其实就想跟你交个朋友，朋友，嘿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康平身上，谢康平则将视线投向了陆放。

　　陆放与他眼神相接。这时候的天气，运动量大的男生和爱美的女孩已经开始露胳膊露腿儿了，谢康平却还是穿两件套，衬衣罩绒衫，只是绒衫比起四月时变薄了一点——长裤也仍是薄呢质地，柔和的大地色系，整身看上去有种秋天的气质。

　　他忽然觉得自己参演了一出闹剧，还是个丑角，于是更觉烦躁：“你们要干嘛？”

　　“不干嘛，不干嘛。”黄毛笑嘻嘻地，“不是说了嘛，兄弟几个就是想跟谢少爷交个朋友。咱们这儿可从来没出现过谢少爷这样的大人物啊，是不是？多难得啊！出了这个学校，哪还见得着？就是不知道谢少爷愿不愿意赏脸，待会儿放了学，跟哥几个出去搓顿好的啊？”

　　谢康平迟疑地问：“‘搓顿好的’？”

　　“啊，对，就是大家一起，到外面吃个饭，喝个酒，泡个吧，打打游戏，唱唱歌啊，什么的。”

　　他若有所思：“原来你们是这样交朋友的啊……”

　　“嘿嘿。”黄毛嘴里叼上烟，一边借同伴的火，一边含混道，“那也分人，要是一般人我们可懒得动这么大阵仗，也就是对着谢少爷你了……”

　　“别抽烟。”谢康平忽然打断他。

　　“哈？”

　　“烟味很重，”谢康平忍不住抬手掩了一下口鼻，“你们身上。”

　　众人都愣住了，黄毛咬着烟嘴，一时也忘了呼气。

　　“我不喜欢烟味。”他继续说，“所以暂时还不想和你们做朋友。”

　　黄毛拿开烟，面上还是笑嘻嘻地：“哎哟，是我们考虑不周，没照顾到谢大少爷的想法……”说着他又深吸一口烟，上身微倾，冲谢康平吐出一口浊气，笑道，“来，多闻几次就习惯了。”

　　“咳！咳！咳咳咳！”

　　谢康平没来得及避开，掩嘴咳嗽着，朝旁边挪了两步。

　　除了陆放，所有人都笑开了。

　　“少爷！”

　　***

　　车门砰然打开，三个训练有素的西装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车，几乎在眨眼间便将六个男生钳制住。

　　黄毛，五个不良少年。陆放因为站得远，闪得快，成了漏网之鱼。

　　“少爷！”

　　最后一个赶到的宋民是小跑来的，手里还抓着一个喷剂。他紧张地托住谢康平的手肘，小心询问：“您没事吧？这个——”

　　“咳！……不用。”谢康平止住咳嗽，轻轻摆手，拒绝了他递来的喷剂，“只是有点呛，没那么严重。”

　　确定少爷无碍后，宋民才痛心疾首般地说：“您啊，就是不听劝。幸亏我有危机意识，早做准备，不然要真出点什么事儿……”

　　“谢谢你。”谢康平苦笑了一下，“我没事儿。”

　　黄毛和他的同伴们面面相觑。

　　宋民扫视他们一圈，最后看向漠然站在谢康平斜后方的陆放，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是他们的头吧？”

　　陆放乜他一眼，笑道：“你眼瞎？”

　　“你！”

　　“宋叔，不是的。”谢康平忙解释，“他是我同桌。”

　　“我知道，少爷，他就是那个叫陆放的小混混……”

　　陆放吹了声口哨，接道：“在您大混混眼里，我们当然都是小混混啦。”

　　谢康平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实在生动，有违他素来死水般平淡且心不在焉的神容。陆放被这么一瞪，心里咯噔一下，竟呆住了。

　　“宋叔，”谢康平转过头，又继续解释，“你误会了，我们是中途遇见……那个黄头发同学的。陆放是被他拖到这里来的，像这样。”说着，他抬起右臂，做了个勾肩的动作。

　　“他还质问过他们。”谢康平总结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宋民不以为然：“少爷，您太天真了。他们肯定是早有预谋，不然您为什么会和这个人一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让学校调查一下就清楚了。”

　　“调查？”谢康平重复了一遍，反问，“调查什么？为什么要调查？”

　　“当然是他们……”宋民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们的目的，动机，存在的安全隐患，对您造成的伤害，以及背后的主使者。”

　　谢康平笑了笑：“我知道呀，他们想和我交朋友——因为我有钱。虽然方式很不友好，不过也没发生什么，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少爷！您真是……”

　　“算了吧。”谢康平说，“他们也没做什么。”想了想，他补充道，“没做成。”

　　“怎么能算了？他们分明对您图谋不轨！这还是在学校里，上课时间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绑……恐吓同学！绝对不能算了！”

　　“宋叔，”谢康平打岔道，“你的描述听上去有点奇怪。”

　　“……这不是重点。”宋民又扫了黄毛及其同伴们一眼，语气毋庸置疑，“我会秉公处理，把他们交给学校查办！”

　　“喂，”陆放忽然越过谢康平，走近宋民，似笑非笑，“大叔，你所谓的秉公查办，其实就是仗势欺人吧？”

　　“什……”

　　“你们刚才在那辆车里，对这边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吧？除了徐东冲谢……”他顿了顿，“康平吹了口烟，还做什么了吗？或者，你们有监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吗？如果真有的话，肯定一早就冲下来了吧？所以，你想要怎么查办他们？我们就是旷了一堂课——不对，现在还没到一堂课，如果没你们拖着，大概只旷半堂。按照校规连处分都未必会吃呢——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吧？”

　　“就……就是啊！我们做什么了！”

　　“我们也没说啥子啊！怎么就恐吓同学了！人家谢少爷都说我们是想和他做朋友了！”

　　“你们又是什么人啊！在学校里对学生下手，还说我们恐吓同学！你们是□□吧！救命啊！□□来学校里杀人啦——”

　　先前由于受惊与实力差距而安静如鸡的不良少年们，仿佛看到希望的曙光，开始奋力挣扎，一边扭动，还一边七嘴八舌地哀嚎。

　　然而与专业保镖相比，他们的力道实在不值一哂，

　　“给我老实点！”宋民简直头大如斗，偏头向陆放冷笑，“还说你和他们不是一伙？”

　　“我什么都没说啊。”陆放无辜摊手，“我们以前不认识吧？您对我这是哪门子的深仇大恨啊？”

　　“你这……”

　　“好了！”谢康平搭住宋民的胳膊，低声喝道，“够了。我不喜欢这样。”

　　“少爷……”

　　“回去吧。”他闭了闭眼，仿佛有些难受地皱起眉头，“放开他们，我们现在回去。快点。”

　　宋民一惊，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半抱着搀他上车。保镖们也闻风而动，扔开不良少年，火速上车，发车，驶离车库。

　　陆放等人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一阵和暖的风拂过他的面颊，拨乱他的头发，将谢康平途径时留下的那句轻飘飘的“有机会……”也吹散了。

　　有机会……什么？

　　“陆哥……”黄毛一面龇牙咧嘴地揉肩膀，一面凑到陆放身侧，“这转学生到底什么来头啊？”

　　陆放收回远望的目光，也没理黄毛，径直转身，向操场走去。

　　“哎，哎，陆哥！”黄毛在他身后喊道，“记得看我发的消息！周末啊，周末别忘了去‘红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