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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林惜 中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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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爱过两个男人,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年幼时我很喜欢慕容复,总是“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的追在他身后。那时的我总是嫌弃哥哥不正经,不如慕容复一般温文尔雅。那时的我真是太天真,太无知。很久了,我总是在夜里辗转反侧,慕容复挽起弓箭,对准哥哥,明明隔了很远看不真切,但闭上眼,总能看到他眼里的狠绝。远远的隔着人群,哥哥握着刀与人厮杀,飞溅的血溅了他一脸,分不清到底谁的,许久未见,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默契。无论隔了多远总能在人群中一眼望见对方。哥哥也看见了我,满脸疲惫,但还是朝我扬起一个微笑,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哥哥的眼里有星星。哥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一支利箭穿过铠甲从哥哥的胸口穿出,溅出的鲜血很红很艳,让我突然想起了城西的猫婆婆说的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我想喊,但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边替将军报仇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我似乎看到慕容复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这微笑终于再不能拨动我的心弦,只能让我害怕,让我背脊发凉。
那年冬天,我们一下子失去了爹娘,大厦将颠,多少人羡慕的爵位成了我们的催命符,林家握着虎符多年,西梁皇生性猜忌,趁着爹爹刚走灭了侯府远比挑个儿子娶我要让人放心的多。世人皆传林家小姐与西梁太子天作之合,那时我太小,不懂爹爹为什么总和我说,世间男子千万,家族责任男人承担便够了,我只要找个平凡的对我好的男人。不懂爹爹为什么总不让我与慕容复接触。为了江山社稷,西梁不能有手握重兵的外戚做大,嫁给慕容复,我注定只能为妾,注定不能善终。爹爹早已看透,西梁的铁血将军却怎么也无法对女儿狠心,女儿一哭便妥协了,使劲的教训儿子,禁止哥哥带我去见慕容复,只可惜他的两个孩子都不识好歹。
直到爹娘的突然离世,慕容复的冷眼旁观才让我们听懂了爹爹的话。那年的冬天很冷,那年我十五岁,哥哥也只有二十岁罢了,我与哥哥一起跪在灵柩前,死死的握紧对方的手。
我们决定去找西梁皇,表明自己的忠心,也表明自己的价值。眼见着谈话越来越不利,哥哥额前的大滴汗珠滚落,砸在地上的那一瞬我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耳边嗡嗡的响,死死盯着地面。我突然想着,大楚派了使臣来西梁求亲,适龄的公主只有皇上最宠爱的明珠公主,那是皇上和自己的死去的青梅竹马唯一的孩子,西梁大楚表面上和和睦睦,实则私底下暗涛汹涌,百年来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若我愿意代替明珠公主,我是武将世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的排兵布阵,计策谋略,我愿意做大楚的奸细,替西梁窃取情报。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哥哥怔怔地看着我,西梁皇的眼里满是精光,我知道,我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在当今圣上面前说的话,覆水难收。我朝哥哥扯了扯嘴角。我说,哥哥,你要早点来接我。
于是,那一年,我在西梁大皇子的护送下来到了大楚,那年春天,梨花开的很盛,隔着盖头,看不真切,悄悄地掀起盖头,一路上纷纷扬扬的梨花飘落,就像爹娘的葬礼上的场景。
眼前的盖头被挑起,喜烛的火焰左右晃动。他的失神了,呵,以色侍人的男人。
身后脚步声响起,周叔曾经是爹爹的副将,在战场上受了伤后,便来安义侯府做了管家。这世上,我最后相信的两个人人之一。“小姐,陛下新赐的府邸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你的东西还是放在偏房吗?”
“嗯,周叔,我把兵符交了,安义侯府从今往后有名无实了。”
“爹爹总是对的,可是我和哥哥明白的代价太大了。”
“小姐,偏殿太潮了,你的身体不合适。”
“我是罪人,我的余生只能在痛苦中度过。”
“小姐......”
“周叔你有个弟弟也是冀州人吧。”
周叔愣了愣,嘴唇找了张,但并没有说话。“所以周叔,不要对我好,我不配。”
我曾想,若那时我没有偷走夏侯旭的虎符,若我没有泄露大楚的军事部署,我的人生可会还有一点色彩。我忘了历代西梁皇骨子里的嗜血,猜忌,残暴。老皇帝死了又如何,我忘了慕容复的姓氏,忘了他骨子里流的慕容家的血,我曾寄希望他会保我林家,会放过大楚的子民,但这一切从来只是我的痴心妄想。
我十八岁那年,带着夏侯旭给我的丫鬟先雪去了去了大楚最北边的一个小村落,村落很小,很闭塞,村民们甚至还不知道大楚的江山已经易主了。先雪恨我,很恨很恨,她原是夏侯旭身边的死士,从小便在一起,同为女人,我很能理解她看阿旭的眼神,但夏侯旭把她给了我,我还害死了阿旭,亡了大楚的江山。但她不能杀我,还要想方设法的保护我。因为我肚子里是她爱的人唯一的血脉,也是大楚王室最后的血脉。
我只记得很疼,全身都疼,直到我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我想看看他,抱抱他,但先雪抱着孩子转身离开了。我那时以为我会死,血一直在流,眼皮越来越重,但接生的阿婆想尽办法救了我。再次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阳光灿烂,晃的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很冷,从来没有这么冷,我不懂老天为什么不让我死,知道后来才明白,活着才是我最大的报应。我昏迷了五天,醒来后找不到孩子,找不到先雪,但我知道,先雪不会伤害他,会好好抚养他长大的。
那天黄昏,我坐在院子的石阶上发呆,先雪突然问我,“孩子叫什么?”
“阿悔。”
“你后悔了。”
太阳慢慢落下,天渐渐的黑了,我和先雪便就这样,一直坐着,谁也没有说话。那天晚上很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什么都看不见。我摸了摸肚子,那时我便感觉,我没法和这个孩子一直在一起。“先雪,不要告诉孩子他的父母是谁,我要他好好活着,不要报仇。”先雪没有说话,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后来,我一能下地便骑着马回了军营。但我还是回去晚了。林家旧部死的死,疯的疯,我杀不了慕容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