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非人之人》孢子叶球

61、第五十六章

　　“洗脑？”孟新月玩味地笑道，“这个词倒用得贴切。而从技术层面上，这相当于使几乎所有的情景记忆连接削弱，以及通过强制手段输入专业工作所需的语义记忆。前者是在意识输入新身体的大脑之后才开始进行的，需要通过相当复杂的电极刺激，而后者则主要是靠强行在已失去大部分情景记忆的新生者眼前放映相关学习视频。”

　　“削弱情景记忆——这就是在人体培育稳定发育期要在脑脊液中注射纳米金属微粒悬液的原因？”丁佀立刻明白了，人体培育的整个过程只有这个操作是她完全不了解的，现在看来那恐怕是为了将带有分子探针的微型电极注射入新生者的大脑。大概将意识与新大脑连接也是通过这些电极，就在电极刺激之前。

　　“当然。”孟新月说道，“不过后来的实验证实，如果在血液中注射安非他命，会增加大脑皮层活跃性，使电极的附着程度降低，同时减少电极刺激处理的时间。这会导致新生者仍能保留少量的情景记忆。”

　　“等等，我们为了省事儿每次都会注射安非他命。”丁佀不由得蹙眉。

　　听到这话，孟新月不由得挑了挑眉：“是么？那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

　　丁佀谨慎地看了看她，关于这些东西她本能地觉得不应该随便告诉别人，但是既然孟新月是目前她能接触到唯一了解这些事儿的人，那么她说了也无妨。

　　丁佀把那个梦的大概内容给孟新月讲了，后者却说道：“这个可不是你‘前世’被清除的记忆，而是《基因设计与人体培育》的片尾。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那个时候你肯定已经是穿上了格林赛尔公司的制服，与之后进入岗位完美衔接。”

　　“但它的确很深刻——我是说，它很鲜活，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丁佀说道。

　　“它本身就是真实发生的。”孟新月笑道，“或者说，你反复看视频的过程是真实发生的。”

　　“哦，好吧。”丁佀抓了抓头发，刚刚说的这些话信息量有点儿大，她觉得自己得慢慢消化。

　　然而孟新月却并没有给她从感性上接受的时间：“顺便告诉你，如果你把这段儿片尾记得那么深刻，很可能你已经当了至少三世代的人体培育技术员。这很普遍，有经验的工人肯定比没有经验的好用，一个产业如果规模变化不大，很可能一直以来都是同一批人在里面工作。”

　　三世代？那是什么概念？丁佀粗略算了一下儿，人体培育技术员的平均工作年限是四十二年，三个世代就是一百二十六年。

　　她突然感到有点儿恐惧了。真难想象，她可能有一百二十六年都在做同样的事情，闷在防护服里操作，在仅有红外照明的培养室里值班，时常没有周末，从未外出旅行，唯一的娱乐就是和同事喝酒看比赛，每年只有在联盟国庆的时候可以休息……

　　这样的生活甚至能以“可怕”形容，然而她却可能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丁佀原本想要问一下儿，为什么要对普通人的意识进行“洗脑”，而不是直接传入新的身体。然而现在她其实已经明白了：如果那些普通劳动者没有每隔一段时间就失去一次记忆，恐怕早就被这样的生活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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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技术换命”的约定，孟新月的确教给了丁佀如何设置纳米电极，并且把她手环存储卡里的电极刺激操作程序拷到了彗星上。

　　丁佀了解到，纳米电极的确首先是起到将人的意识与新大脑连接的作用，维持大脑的稳定发育。而后如果启动情景记忆清除程序，才会通过持续释放负电位使相关记忆调出通路产生短期的抑制。在启动情景记忆清除程序后一小时内，电极的外层探针会脱落，定位在胼胝体的内层探针暴露，从而使纳米电极向胼胝体聚集而形成类似于集成芯片的结构。这一结构能够在未来大脑死亡时作为天线，将意识通过网络传输到联盟政府的意识库中，而后再被提取出来做下一轮儿的“新生”者。

　　然而这项制造新生劳动者的关键技术对于丁佀他们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原本他们要利用这项技术制造新的辉朝人，但现在看来，辉朝人事实上根本不是人体培养室能造得出来的。人体培养室只是培养了一副新的身体，归根结底要想补充新的工人，还是得有工人的实质——人的意识。

　　而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人的意识已经与所谓的“强人工智能”无异。丁佀也是听说过一些传闻的，据说在上个世纪人工智能发展迅速的时期，人们曾害怕强人工智能有朝一日被制造出来会取代所有的工人。然而自从人类能够将意识从大脑中提取出之后，那些掌握科技发展前沿的上流人士们便发现，与其研究强人工智能，不如将失去劳动能力的工人的意识提取出来。这些意识化的劳动者在应用上可以和强人工智能一样，并且能够被人理解、容易管理和控制，从而比前人构想中的强人工智能更加安全。

　　而现在看来，联盟那所谓的伟大系统也正是建立于此之上，将普通人意识化而变成无害的强人工智能，而构成这个号称是“历史的终结”的、无比稳定的社会。

　　丁佀突然觉得有点儿可笑。她从未想过“我”与“我的身体”有什么具体的区别，也一直以为她曾经的工作多么高尚、是在创造新的生命，却没想到原来他们都只不过是些连传统意义上的“生命”都不是的、类似于强人工智能的东西，仅仅因为被装载在了人体内就误以为自己还是活着的人类。

　　这能算是“活着”么？这只能算是一百多年都没死而已。

　　改一下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