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King and Que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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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9
自赫尔墨斯去了冥界之后，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
德墨忒尔越发焦虑不安，适逢此时人类国王坦达罗斯(Tantalus)宴请诸神，他们就拉着精神恍惚的农神一同出席了——怎料这宙斯之子如此胆大妄为，之前神王邀请他前往奥林匹斯的宴会、他已经盗走了神酒神食(ambrosia and nectar)，又曾经把神王的黄金爱犬据为己有[1]，如今为了测试诸神的能耐，杀害亲生儿子烹煮献给神明!
命运三女神之中的克洛托(Clotho)收集珀罗普斯(Pelops)的肉块骨头，火神赫淮斯托斯(Hephaestus) 以象牙取代农神误食的肩胛骨，诸神使其复活重生。
但这还没完结的，坦达罗斯必须得到严厉惩罚，冥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手此事。
Part 20
坦达罗斯的审判很顺利。
这个人类国王由死亡之神亲自押送，五花大绑的丢进了第一狱的审判厅。此时的冥界人手尚可应付日常运作，而审判的工作一直也是交由冥王亲自执行的，多日不见的冥王正襟危坐，镶紫边的黑色长袍沿着坐椅逶迤至如同霜雪冰冷苍白的台阶边缘，深入骨髓的阵阵寒意都说不清是是环境所致、抑或是来自不怒自威的冥王以及一众的冥界神祇身上。
哈迪斯戴上了由妻子亲手编织而成的白杨枝叶冠冕，正面苍绿、背面灰白的叶子衬得他的黑色长发更是好看，像是冥界那些深不见底的幽幽河流，安静地在肩背流淌。他湖水绿的眼眸波澜不惊，眼中无悲无喜，看来和那些素来骄傲任性、憎爱分明的神祇有所不同，冷冷清清的，淡漠平静，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彷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左右他的意志。
冥王的判决一向公正无私。
杀子!
食人!
欺神!
罪大恶极的坦达罗斯，泉水和果子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却再也不能品尝一口，永远无法饱腹止渴——寿命短暂的人类根本难以理解永远的威力，而这惩罚，还不只降临到他一人身上而已。
命运三女神摩伊赖(Moirai)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复仇三女神厄里倪厄斯(Erinyes)吃吃地笑了出声。
奥林匹斯的诸神代表面无表情地坐在一侧，和冥界一众光鲜亮丽的神明相比，她的脸容憔悴，衣衫褴褛，金发凌乱，原本翠绿的长裙皱巴巴的，彷佛生怕旁人看不出她的落魄。农业女神一直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于坦达罗斯的审判根本兴致缺缺，只是事出有因，才力排众议找了这理由前来冥界罢了。
至于原本的那一位神使，已经被她打发回奥林匹斯。
正事办完了，是时候处理糟心的家事的了。
「哈迪斯，我要把我的女儿带走，这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这由不得你来决定，你可以见她，但戈莱已经吃了冥界的石榴，我们冥界也是有冥界的规矩的。」
「别叫得那么亲密!你这是存心欺骗!存心利用戈莱的无知!」
「这是计谋，德墨忒尔。」
又来了。
哈迪斯又摆出当年泰坦之战(Titanomachy)时那一副运筹帷幄的淡然表情。
「既然你无意归还，那我就只好亲自动手的了!」
农业女神和冥界之王的神力不知何时开始角力，无奈的是，这里终究是冥界，而且哈迪斯还是三大域主之一，德墨忒尔渐渐也开始感到吃力，她的眸色微变，退后了一大步，手中骤然凝聚出一股灿如阳光的金色光芒，彷佛是自地平线涌现的日光、洋洋洒洒地填满每一个灰暗冰冷的角落，神器一瞬间出现在她的手中。
德墨忒尔的别名众多，其中又被称为Khrysaoros[2]。
Lady of the Golden Blade.
巨大的镰刀立起来比她的个头还要高上了一点，以黄金打造，金光璀璨，纯净的金色正好就是日光洗礼农田时爆发出来的无限生机和丰饶。镰刀的柄身从下而上缠绕了麦穗以及藤蔓，柄身和刀片相连之处，则雕刻了丰裕之角(Cornucopia)，甚至连内藏的半颗切开石榴、蛰伏在鲜花中的一尾蛇、珍珠般圆润饱满的葡萄，全都精巧细致。
状似鸟喙的刀片如同一勾弯月，她随手往虚空中一挥。
农神的身影随即消失在第一狱。
Part 21
德墨忒尔明显是铁了心要把冥界砸了。
又或者，这只不过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母亲的愤怒发泄而已，她有如风暴过境，神力彷佛是不受控制似的，所经之处满目疮痍。她纵然再温柔仁慈，但凡是冒犯了她的，她也无需再继续保持她的慈悲和理智，既然她可以在失去了女儿之后不顾一切地放任大地凋零、万物枯萎，那怕冥界早已是死界，她也可以把这个本来已经可怕的地狱变得再糟糕几分。
直到她的眼角不经意掠过血池大瀑布的上方。
高耸的崖壁彷佛是裂开嘴角一样，宽阔的裂口之中喷涌猩红的液体，一棵尚是年轻的木栾子孤伶伶地伫立在崖顶边缘，浓郁熏人的血腥味令素来习惯大地气息的农神不禁皱了皱眉头，视线掠过像是鸽血红宝石一样飞溅的血珠，以及一片雾霭似的艳红，突然就出了神地凝视那一颗经由鲜血滋养而生的大树。
木栾子的叶子翠绿得像是冥王的眼眸，却又带着奇异的朦胧柔光，它的树根往外伸展，像是一根根狰狞干瘪的手指死死地抓住崖壁，拼命地吸收冥界土地的各种养分，淡淡硫磺味的空气、死气沉沉的泥土、腥甜温热的瀑布——此地为冥界，但偏偏这瀑布彷佛是无数川流不息的鲜活生命那样，源源不绝地倾泻，从高处飞堕而下，滚滚流向不知何处。
冥界竟然也可以有这样美丽的植物生长。
所以……像哈迪斯这样的神祇……也是可以理解厄洛斯赐予世界的珍贵礼物吧。
——在一众不死的神明之中，对于你的孩子而言，他并非一个不合适的丈夫，他是你的兄弟，跟你同一血脉所生，有谁比他更加适合的呢?[3]
恍惚之间，农神突然忆起了夜神曾经的劝戒，当时她刚刚发现哈迪斯在冥界通知上隐瞒的真相，勃然大怒之下失控似的在大地奔走，但尼克斯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她的身边，素来鲜少露面的神秘女神高贵优雅，对方只是宁静地凝视她不知有多久，点缀了星光的黑纱随着晚风翻动了片刻，她才缓缓地道出了不知是神谕、抑或是安慰的说话。
「哈迪斯。」
德墨忒尔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神色淡然，彷佛刚才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样，平静地望向一旁作壁上观不知有多久的冥王，她缓缓吐了一口气，表情不变，终于收起了镰刀。
「我现在要见我的女儿。」
Part 22
冥王和农神一言不发地沉默对峙，暗潮汹涌。
贝瑟芬妮远远地走过来了。
冥界的总管阿斯卡拉弗斯和侍女长明塔为她带路，春之女神不断好奇地到处张望，对于冥界的不安和恐惧好像已经隐隐在哈迪斯初初带她参观之际、消弭得七七八八。而如今则是她来到冥界之后，第一次踏出极乐净土，再次来到叹息之墙的另一端，她不禁疑惑哈迪斯唤她过来的目的，但同时又有点雀跃，以为这又是他给予她的另一惊喜。
在其中一位金发的亲信建议下，冥王近来费尽心思地疼宠自己的新婚小妻子，一有空就牵住她在极乐净土的各处玩乐，要不就送赠各种的礼物，像是如今贝瑟芬妮身上所穿的裙子，以冥界独有的染料染成的绿色，像是被乳白雾霭拥抱的山峦、迷蒙而连绵的绿，带着晨初尚未苏醒的梦的剪影，是那安静沉睡的初春的生机。
贝瑟芬妮素来只喜爱穿着绿裙，如今身处冥界，遥望过去，像是从不毛绝境所生的一抹清新希冀，异常可爱。
于是上一秒还杀气腾腾的农神骤然七情上面，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哈迪斯，你要怎样才能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我求你了!」
「母亲!请不要哭了，抱歉!都是我不好!」
多日不见的母亲前来冥界，她无疑是高兴的，只是下一秒却见素来高贵温柔的母亲突然伤心地大哭起来，金发少女愣住之际，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为何母亲请求哈迪斯把她归还的奇怪说法，只能难过地抱紧了她。德墨忒尔哭得天昏地暗，跟不久之前的强悍完全是判若两人，她枕在女儿的颈窝，在贝瑟芬妮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给了冥界之王一个带着挑衅意味的胜利眼神，以及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
不要脸地哄骗了她的女儿，那她就更不要脸地把女儿哄回家。
至少，在搞清楚一件事之前，她绝对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
在女儿的搀扶之下，泣不成声的农神来到了极乐净土的冥王神殿小作休息，侍女端来浸泡了香蜂草(Lemon balm)的水，德墨忒尔小小地喝了一口，极乐净土的泉水本就甘甜清凉，跟散发柠檬香气的香蜂草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微微垂下眼帘，放下了陶杯，眼中不见不久之前伪装出来的疯狂和伤感，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站在门外跟侍女交谈的女儿。
贝瑟芬妮微微侧身，柔声吩咐侍女准备膳食，以及代她向冥王转达她暂时无法陪伴他的歉意——这哪里是歉意，更多的是她尚是懵懵懂懂的爱意吧，少女的眼眸是融化了春日暖意和绿意的平原，她的面容散发前所未有的光彩，美丽更胜从前，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终于小小地展露了娇颜的瞬间。
「……戈莱啊，哈迪斯对你好吗?」
「陛下对我很好，母亲，他帮我开凿泉水，又悉心灌溉赐福，为免我不适应冥界，他还每天晚上净化我的身体，我爱他啊，母亲。」
从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女儿喜上眉梢，德墨忒尔皮笑肉不笑地听罢女儿对于「泉水」、「灌溉」、「净化」的解释，强忍住跑去揍兄弟的冲动，拉起了爱女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隐去了眼中的复杂，轻声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他只是每天跟你做这种快乐的事情吗?戈莱。」
「不是啊，母亲，陛下、哈迪斯他每天早上会陪我去采花，如果我还在睡觉的话，他就亲自去采花回来，为我装饰裙子，对了，这里不是有群岛吗?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带我去不同的小岛玩，他还会为我剥石榴，不过他一开始剥得不好的，但总是默默地继续剥，最近已经剥得很好的了。」
小小的金发女孩先是怯怯地看她一眼，眼见她已经冷静下来，不知不觉就扳着手指，如数家珍，脸上那一抹天真无邪的纯真微笑看得她无奈又欣慰，农神轻轻抬起手来，指尖抚上了女儿的颈侧，轻柔地抹去了那些碍眼的口勿痕。贝瑟芬妮对于这些东西根本似懂非懂的，只是她的笑容，一如身处大地时的璀璨明媚。
「母亲，哈迪斯真的很好，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贝瑟芬妮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的，脸上流露出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茫然和痛苦，但随即又一如以往，温柔又坚定地回应她的母亲。
「不过……不过如果你因此而难过的话，那么，我会跟你回去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King and Que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