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奁之翡翠葡萄坠子》澹容

4、第 4 章

　　“身子不舒服？”湄妃悠闲地倚着紫檀贵妃榻，眼皮都未抬一下。
　　缠丝玛瑙盘子里盛放着橙黄的蜜瓜，晶莹的葡萄，瓷瓮里的冰块满得都快溢出来。
　　红荣乖巧道：“看样子不像，倒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心事？湄妃回想到上次仪鸾宫听戏的经历，闲闲笑了。“可不是么……咱们洛采女的心事，大得很呐。”
　　“本宫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瓜果，这麝香葡萄可是稀罕物儿，待会儿叫人给洛采女送去，炎天暑日的，冰块不够，可不能再热坏了。”
　　主仆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整整一个月，洛珍没有被翻过绿头牌。
　　她出身农家，大字不识一个，能够爬上龙床把雍宁帝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已经算是天大的本事了。她对弹琴唱歌，下棋作词一窍不通，自然没有和雍宁帝琴瑟和鸣、红袖添香的资格，无形中，比其他嫔妃小主又减少许多能够陪伴在雍宁帝身边的机会。
　　盛夏时节日头毒辣，洛珍不需要去仪鸾宫请安，又不想到御花园里转悠，整日里无所事事，闲坐房中，避暑是假，不想面对其他小主绵里藏针的冷嘲热讽。
　　登华宫里想来已经被湄妃娘娘压制着，倒没什么闲话。可好几次走出去，洛珍仿佛都听到后面有人在窃窃私议，说什么“心比天高”“过了气”之类的话语。
　　洛珍把丝帕捏在手心里揉成一团，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想要冲出去找几个最聒噪最舌长的宫人叱责一番，又生生把气咽了下去。
　　她自己也做过宫人，自然知晓如此举动收不到任何效果，只会让那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们暗中说得越发厉害罢了。
　　而且，想要责罚宫人，一个采女恐怕还不够格。
　　洛珍坐在桌边怏怏不乐地揉着丝帕，桌上放着一小瓶刚刚进贡的荷花清露。
　　湄妃仿佛并不知道洛珍的烦心事，或许是知道了体贴地没有提起。见洛珍身子懒洋洋地不怎么走动，隔三差五地打发碧艳给她送一些消暑的吃食玩意，言笑晏晏，并无冷落之意。
　　东西虽小，可见心诚。洛珍大为感动，觉得湄妃雪中送炭，不比其他人，虽嘴上不说，心下对湄妃越发信任。
　　洛珍正胡思乱想间，小宫女云儿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小主，小主，湄妃娘娘给小主送衣裳来了！”
　　洛珍唬了一跳，慌忙起身，碧艳已经带着几个小宫人笑盈盈地站在了偏殿门外。
　　“八月一过，眼看就要到秋天了。娘娘念着小主还是夏天的单薄衣料，怕到重阳家宴时少了应时的衣裳，从库房里挑了几块适合小主的料子，不知小主喜不喜欢？”

　　碧艳招招手，几个小宫女连忙抬起手中的托盘，好让洛珍将各色衣料看得更清楚一些。
　　“小主您瞧，这是青州的杂珠锦，雍州的软云锦，南越进的明列锦……花色都是今年的新式样，又大方又素雅，小主若用这些料子做新衣裳，保管在今年的重阳家宴上大出风头……”
　　洛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光滑冰凉的衣料。
　　碧艳耐心地向她介绍每一种衣料，徐徐道来，泛着织物特有的清苦幽香的名贵衣料在洛珍指间悄无声息地滑过，仿佛脉脉流淌的冷泉，触感愉悦地令她有种尖叫的冲动。
　　如此美丽的锦缎，若非后宫嫔妃是难以染指的。
　　洛珍侧耳听着碧艳不留痕迹的恭维之语，很难抑制住脸上的笑容绽开。
　　不错，她还有丰盈的青春，还有充足的资本，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难不成那群女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做帝王的嫔妃多好啊，若是自己能够有这么好的衣料，总比湄妃的赏赐来得扬眉吐气罢？
　　重阳家宴，大靖皇室每年一度的盛会。
　　届时，雍宁帝、齐皇后与六宫嫔妃全数出席，品美酒，赏菊花，其乐融融，亦是后宫佳丽们争奇斗艳、引帝王垂青的大好时机。
　　天赐良机，洛珍怎能错过。
　　她抿着唇，嘴边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过。雪青、黛紫、豆绿、月白……各种颜色优雅素淡的衣料一下子晃花了洛珍的眼，这么多精美的衣料，她该选哪种呢？
　　“小主风华正茂，用不着过度涂脂抹粉，浅淡的装束反而更衬肤色。”
　　碧艳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云儿将那些衣料收起来，噙着一抹浅笑慢慢靠近神思不定的洛珍，在她耳畔低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再配上那对翡翠坠子，可不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