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16、巫咒案16

　　谁带走了柳凌云的尸身？存了什么目的？
　　如此看来，柳凌云死在他手里的真相，怕是瞒不住了。但是，为什么不带走袖箭？那是能指证他的凶器……
　　正胡思乱想着，门子来报，柳夫人到了。
　　啊，该来的，来了！
　　面临最难应付的难关，杨俊紧绷着的心，反而松了些。但是，还是紧张。抖着手，挟起冷得坨成块的面条往嘴里塞。
　　“你这孩子！鸡汤面冷了怎么能吃。”婶婶把面碗夺走，“我去给你重新做。”

　　杨俊刚擦净嘴，就见柳母风风火火的进屋，连忙上前迎接，虚抹一把，请她上座。还没等柳母出声，他先说了柳凌云去北边寻药失踪的事。
　　柳母可不是个好打发的，那眼神利得跟杀猪刀的刀尖一样，刺得他心口痛。她仔细的询问柳凌云与脚商相遇的一切细节，什么同行的有哪些人，对方的名字、相貌、原籍，以及金边缬草在什么地方。甚至，两人的对话，她反复询问了好几次。
　　这些，杨俊早就打好腹案，说得滴水不漏，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这就是事实。
　　同时，他清楚的明白柳母压根儿不信他的话。
　　柳母柳杨氏，是个古怪的妇人，一个别人理解不了的妇人。带着一双儿女，有机会富贵，有机会幸福，却甘于贫苦。
　　据杨俊观察，柳杨氏应该读过很多书，写得一手好字，是个有才识的。这在乱世中很了不得，若皇后知道了，肯定会重用她。但是，她故意瞒着人。做饭难吃，女红不行，连家务活都不利索。因跟父亲同村，小时候有听说过柳杨氏也曾是豪门大户人家的女儿，祖父是前朝名家大儒，犯了“妄议朝政”的罪，连她父亲和祖父的一些学生一起被抓，说是要问斩。柳杨氏外去做客，才逃过这一劫。后来，柳杨氏的未婚夫，也就是柳凌云他爹听到消息，纠结一批江湖朋友，其中就有杨俊的爹和叔叔，前去劫狱。结果迟了一步，人头落地了。他们杀了官，四处逃窜，再后来就投奔了皇帝反抗前朝。时运不济，还没等皇帝平定天下，早早就身殒了。
　　柳威一死，他本家得知讯息，前来找过杨柳氏，要她带着一双儿女回本家。但是，杨柳氏拒绝了，宁愿在这乱世飘，也不肯躲起来过安稳日子，这事还瞒着柳凌云和柳小妹不说。说她有大志吧，她却不拿出真才实学造福百姓。如果柳小妹身体健康也罢，偏偏患有心疾，过着贫苦的朝不保夕的日子，对她的身体可没好处。
　　柳小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杨俊眼眶一热，欠了柳兄一条命，今生没法子还。柳小妹以后就是他的责任，他会娶她，会想尽办法医好她的心疾。
　　杨俊提出要娶柳小妹为妻，杨母、柳母齐齐脸色大变。前者铁青，后者赤红。
　　对杨母而言，柳小妹是个让人怜爱的好女孩。她就只有一独子，见着乖巧的女孩儿，亲香亲香，心里是喜欢的。可要当她杨家的媳妇，她万万不会答应！
　　杨母瞧不上柳小妹患有心疾，柳母同样瞧不上杨俊上窜下跳四处钻营的性子。
　　祖训：文人，须有风骨；武者，须有勇魂。这两样，杨俊都沾不上边。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居然敢用还债、市恩的口吻来求娶她的宝贝女儿！
　　“荒谬！休要再提！”柳母气得拂袖而走。

　　杨俊是个决心一下，耍横撕泼都要达成目的的人。他决定娶柳小妹，治疗她的心疾，母亲的反对，柳母的不喜，那都不在话下。不过，这需要时间，得延后来办，现在他要销假回去当值。
　　有四皇子周旋，杨俊回到值所找上官销假，他的擅自延长假期，没有受到惩罚。心照不宣的，上官也没有吭声询问柳凌云的消失，事情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不过，他由当值乾清宫迁到了当值储秀宫，这是变相的贬职，他不在乎。他得等，皇帝终有一天会老去，皇子们在长大，权与势会转移，等四皇子出头，才有他的富贵。
　　当值储秀宫，在众带刀舍人眼中，是仅次于拱卫皇帝的好差事。拱卫皇帝是荣耀是追求是青云之路，但有时需要付出生命。而当值储秀宫，那真真是美好的，眼中所见尽是些风姿各异的美人儿。跟其他靠生育有功晋位的各宫主位相比，储秀宫中的女人要年轻鲜活得多；她们进宫日短，还没有立住脚根，无威慑之力，不用畏惧她们；加上为皇后哭灵，她们洗尽铅华一身素白，楚楚动人。
　　比起同僚们的眼热心跳，杨俊很是无感。他觉得进献这些美人的大臣们，脑壳坏掉了。皇帝心仪的明明是皇后那样粗壮结实持家有方聪慧仁慈跟菩萨似的女人，而不是这些只会扭腰摆臀的败家娘们。不过，要是哪位真猜中圣心，找皇后那一款的进献，等待的不是加官进爵，而是抄家灭族吧。圣心是不能被看破的，就算看破了，也不能示人。大朱朝的开国皇帝可不是个好说话听人摆布的。大治三年，皇帝兴致勃勃的开科举选拔天下人才，但有才识的应试者廖廖，皇帝一怒之下就取消了之后的科举，这种能动摇国本的大事儿，皇帝都能意气行事，何况其他。
　　啊啊，皇帝又在发脾气，处罚人了！
　　听听，何贵妃因“不敬皇后，脸无哀戚之色，贬为妃”，这算什么罪名？压在头顶的皇后这座大山倒下，最有可能当继后的何贵妃该是多么的欢欣鼓舞啊，偏偏得化喜为悲，做出一副死了祖宗死了男人似的孤苦伶仃的末亡人姿态，这不是太为难人了么？
　　再听听，贤妃贴身大宫女因在皇后灵棺前露了一口雪白的牙齿，斜着眼睛睨视灵棺，被皇帝看到，当场罚杖责三十。实打三十下，这娇滴滴的小女子，还能有命在么？
　　哦哦，太子进言了，说是在皇后灵前动刑见血，不好。皇帝居然听劝了，命内侍和带刀舍人拖着这女人，在后宫游走了一圈，跑来储秀宫执行杖责。
　　储秀宫有谁？皇帝宠妃风嫔呗。这来自西南野蛮之地的泼辣女子，皇后生前都敢跟皇后对着干，现在又仗着肚子里有龙种，整天躺床上，不去为皇后哭灵，还要求吃食不能全素，是个恃宠而骄的。
　　当着她的面活生生打杀娇滴滴的女子，杀鸡骇猴，风嫔这只美人猴真给骇住了，吓得她就要往地上栽。不但她被骇住，她身边的宫女、内侍，全都吓得失了神。
　　还是杨俊知机，踢了离他最近的内侍一脚，努努嘴，“还不快去请太医！”
　　有了杨俊的提醒，这仿佛死去的储秀宫，总算活了过来。
　　在宫女的搀扶下，脸色惨白，下腹坠痛的风嫔准备回屋安歇，扭头望向杨俊，感激的冲他点点头。
　　杨俊明白了，这人情，风嫔记住了。哟，这南蛮野女，居然也是个通透的。也是，在这后宫中，真不通透，能活么？

　　连着当值了两日，杨俊有了半日的值休。他揣着四处收罗来的草药和治疗心疾的偏方，去柳家找柳小妹。没料到柳家的大门锁着，无人在家。一打听，前日有一辆马车过来，把她们娘俩接走了。再细细打听，来接人的是平南侯府的管事，据说，平南侯是柳小妹的亲大伯，侯夫人即将进京，接弟媳和侄女一起住。

　　平南侯府的南院内，走几步就要喘一喘的杨小妹，从自己的闺房来到母亲的房间。
　　见母亲黯然神伤的抚摸着哥哥的命牌，安慰道：“哥哥命牌上的裂纹已经消失，哥哥无恙，母亲该高兴。”
　　“闺女说得对。”柳杨氏醒神，瞧见宝贝闺女额头有点潮湿，心中一痛，闺女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连忙抱起闺女，塞到床上，“好好躺着，娘去煎药。等会乖乖把药喝了，很快身体就能轻快起来。”
　　平南侯府虽然家大业大，但秉承着武人的行事作风，使唤奴婢不多，贴身杂事都得主子自己动手。柳杨氏客居，加上主人还没到府，更不好支使谁干活。平南侯能出面请来太医给闺女诊脉，并备齐药材，柳杨氏已经感激不尽，煎药这种小事，哪还能劳烦人。
　　唉，这段日子忧心儿子，忽略了闺女。看来，当年自以为是的坚持，不是遵从祖训的以风骨立世，而是偏执的意气用事。如果闺女养在本家，身体不会这么差吧……
　　平南侯府的二管家过来，对正在煎药的柳杨氏道：“三夫人，陈云求见。”
　　“陈云谁啊？”
　　“四皇子沈简王的幕僚。”
　　“他来干什么？”
　　“不知。”
　　柳杨氏思来想去，不觉得自家跟四皇子有什么牵扯的。她是个机警的，皇帝正当年，跟皇子私下往来，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