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仗剑天涯》万里云疏

6、旧日魔魇

　　“少爷，这津州城比新邕还小，就这么两三条街，有什么可逛的，我听着刚才那茶馆里唱的小曲还不错，不如去歇歇脚？”

　　因着船上要准备补给，无名就跟易千城上岸到处瞎逛，这津州原本只是个小码头，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瞧的特产，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镇子。

　　后来因为桐油生意成了泯水和麓江的中转站，来往的贩夫走卒多了才成了一座小城。比之以前是繁华了不少，可也没有什么逛处，街上连个卖把式的都没有，无趣的很。

　　倒是刚才路过的小茶馆里唱曲的丫头还有几分颜色，倒不如坐一坐，听两个小曲，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易千城听了这话，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他，“是这小曲唱得不错呢，还是唱小曲的不错？”

　　“呃……”什么情况，无名突然觉得冷飕飕的。“自然是小曲唱得不错，小曲唱的不错！”

　　易千城没有说什么，只是袖着手往前走。那张漂亮的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无名就是知道这小祖宗不大高兴。大白天的活见鬼了，无名挠了挠脖子后面立起来的寒毛，这家伙莫名其妙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正想着，却见到前面路口走过一个身影，无名愣了愣，突然睁大了眼睛。“怎么是他？”

　　走在前面的易千城立刻察觉了无名的异样，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无名已经径自越过他，拼命追了上去。易千城看着伸出的手前那一片空荡荡的空地，神情陡然晦暗不明。

　　无名却不管易千城在想什么，此刻他已经无暇他顾，心里只想着前面那道身影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然而他刚追到路口又很突兀地停下脚步，装作对一旁卖糖关刀的摊子充满了兴趣。虽然他的表情没有泄露出任何不寻常的情绪，但此刻，无名的内心其实异常复杂和感慨。

　　前方的身影，竟然真的是那个人！重生以后，就算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办法面对此人——燕子楼的楼主姬无生。

　　虽说他早知道两人迟早会见面，江湖上，有些人你永远也避不开。但让无名没有料到的是，居然这么早就遇上了他。明明已经刻意躲开了一切可能会与这个人相遇的机会，却还是在一个根本不可能碰到对方的地方看见了这个人，难道……这就是命运？

　　无名心绪有些沉重，他之所以这么难以面对姬无生，怎么说呢……虽然燕子楼楼主向来恶名昭彰，但是姬无生对他，却也说得上是仁至义尽。

　　上辈子他过得很荒唐，仇人遍地，但还是有不少人对他很不错，比如哑巴老人，比如他曾经喜欢过的一个青楼女子，但真正让他时时记在心里的只有三个人，易千城，卓一飞，姬无生。

　　当然，和前两个人想比，姬无生对他的好有很明显的目的性。但姬无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骗过他，他一开始就把什么都告诉了无名。

　　收他当养子，不过是一枚称呼好听点的棋子而已。他早就跟无名说过，燕子楼可以好吃好喝地养着他，却也要他付出足够的代价。他甚至警告过无名，修炼夺命十三剑，即便没有死在任务里头，也很难活过四十岁。

　　当年，他被带回燕子楼前，姬无生已经什么都跟他说清楚了。所有的选择，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跟随姬无生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他因为贪欲和自私做出的决定。姬无生当然利诱过他，但也把结局都告诉了他。

　　从他成为姬无生的养子开始，这个男人就没有亏待过他。给他吃好的喝好的，给他豪宅，金钱和女人。教他读书、教他习武，教他江湖中的生存之道，对他的培养可谓是尽心尽力。

　　姬无生杀过很多人，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但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无名，是他无名对不起姬无生。

　　他因为易千城抛下燕子楼，背弃了义父，又因为卓一飞彻底的背叛了这个人。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他和卓一飞联手杀入燕子楼总坛。当时姬无生看他的冰冷眼神，让他想起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对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来说，其实……曾经真的把易千城当作了自己的儿子吧。

　　姬无生当然是一个恶徒，即使是江湖上所有的恶棍里，他也是首屈一指的。但姬无生对他是真的很好，好到至今……他都无法对亲手杀死姬无生这件事情感到释怀。

　　姬无生该不该死，当然该死，就像当年的他一样，满手罪孽的人自然该死，但不该死在他无名的手里，他无名没有资格去杀姬无生。

　　无名痴痴看着姬无生的背影，那道有些单薄的身影，并没有记忆中那么高大。不是因为姬无生变了，而是因为……当时遇到姬无生的他，还是一个真正的孩子。而现在，这具躯壳里藏着的，已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破败灵魂。

　　这辈子，看起来他恐怕没有机会再受到姬无生的照顾了。这样也好，对他对姬无生都好。但事情也不能说就这么算了，这具躯壳里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依旧保留了姬无生教给他的一切，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承受着姬无生给他的恩惠。

　　重生一次，无名觉得自己变得非常容易心软，他也不晓得如果再次对上姬无生，是不是还能下得去手。他只能够肯定一件事，如果他必须再次动手杀了这个男人，他依旧无法对这件事感到释怀。

　　突然，有一个温暖的温度靠了过来，易千城不声不响地走到无名身后，轻轻拉住了无名的手。无名回过头，易千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无名看着易千城的眼睛，这个男人有一双比他的容貌更加美丽的眼睛，清澈的如同阳光下的湖水，干净、明亮。想来当年，他肯定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所吸引，甚至没注意那张被火焰折磨的面目全非的面孔，就彻底的跌了下去。

　　只要这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就能跟着这个男人刀山火海。这是黑暗里的生物才有的悲哀，总是飞蛾扑火般迷恋着光明。也只有这个男人才能让他毅然抛下一切恩怨，抛下一切名利，跟随他浪迹天涯。

　　无名后悔过很多事情，重生前，他做过很多错误的抉择，以至于到死都无法原谅自己。但有一件事让他觉得不虚此生，和易千城在一起，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无名反手拉住易千城柔软的手掌，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让他放开这只手。

　　“你不打算继续装了吗？”

　　“叫少爷。”

　　“我呸，说你胖还喘上了，这几天得瑟够了就省着点啊，别以为我真不敢翻脸。”

　　“好啊，先把那二十两还了如何。”

　　“哼，那是小爷没出手，等小爷一出手，别说二十两，二百两也不在话下。”

　　“哦？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就算一算当初那十六个铜板的帐吧。”

　　“呃……那不是姬无生吗？我跟你讲那可是燕子楼的当家，有他在的地方必有血光之灾，我们跟上去瞧一瞧。”

　　易千城睨了他一眼，无名秒懂，这是等会再收拾你的意思，但能拖一刻是一刻不是，立刻拉着易千城跟了上去。

　　无名和易千城小心地追踪姬无生，至于说为什么不是跟踪，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管无名和易千城当年多么强横，现在也不过是两个普通的小屁孩。

　　如今无名才堪堪摸到点斗转星移诀的门道，而易千城，虽然不清楚他现在的程度，但从他柔软的手掌就可以看出，这位武学奇才距离昔年的剑圣还有十万八千里，这点道行怎么敢跟踪姬无生这种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好在两人功夫虽然没了，其他杂七杂八的本事还存在脑子里，扮作书童跟着没出过远门的大少爷瞎逛，一路小心追踪，并没有被姬无生察觉。直到姬无生往东城走去，那里都是有钱人的大宅子，往来的路人稀少，两人才不得不放弃，再跟下去，痕迹就太明显了。

　　“奇怪了，姬无生到这里来做什么？”易千城对这个黑手神算还是颇为忌惮的，不是说姬无生武功有多高，而是这个人心思缜密老谋深算。

　　当年他带着无名脱离燕子楼，引得姬无生震怒。按理说他俩的本事也不算小了，一个是积年的小宗师，一个半步小宗师，哪一个在江湖上都是横着走的角色。可就是这样，居然还差一点就栽在这个人的算计里，可见黑手神算绝非浪得虚名。

　　“姬无生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津州城。”无名皱着眉头，心里十分不安。本来这个时候的姬无生应该已经捡到了四处流浪的他，并带回燕子楼教养。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津州城。但现在……既然他没有被姬无生捡到，那么姬无生肯定会去做别的事。“事情发生了变化。”

　　“津州城百里之内并没有任何武林势力，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必有阴谋。”易千城也猜不透事情的真相，按他的记忆来说，这段时间的江湖应该风平浪静才对，但黑手神算出现在这里，总是让人感到不安心。

　　“千城，看来我们得尽快离开津州。”姬无生要做什么与他俩又有什么关系？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关两个小屁孩啥事？最重要的是不要被卷进去。他俩现在这点本事，卷进任何事情里都是十死无生，还是暂避锋芒比较妥当。

　　易千城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走吧，我会让船老大尽快准备好补给，这一段时间就不要外出了。”顺便又看了一眼无名，无名又秒懂，意思是回去就收拾你。

　　无名偷偷哼了一声，他都还没计较易千城这么整他，还敢甩脸子给他看。其实就内心而言，无名是很怂的。

　　要不是姬无生的突然出现，他根本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如果可能的话，他早就想遛了，但……先不说跑不跑的掉，反正他是不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