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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夜雨行路 ...

  •   黑云低垂,不多时便风雨交加。在通往亓县县城的山道上,走着三个身披蓑衣的男女,看形貌像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个未出阁的姑娘,许是一家人不知何故冒着大雨匆匆赶路。

      “这亓县的气候可真够怪的,刚才天上连片云都没有,怎么一眨眼就下起这么大的雨来?”三人中的小姑娘不愉快地嘟囔了几句,似乎很讨厌被雨水打湿,“最近是怎么回事?老是跟水犯冲。”

      走在前面的青年轻笑了一声,“山里的气候就是这样,说变就变,等过了这个山岗再看看有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走在他旁边的小娘子抬眼看了看天色,乌漆墨黑的天空不像是很快就会放晴,“今天怕是要赶夜路了。”这小娘子模样倒是清秀,说话的声音也不能说粗粝,就是不太柔和,对于一位佳人而言,实在是谈不上多么好听,可惜了这几分秀美的颜色。

      灰色短挂的青年汉子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掐指算了算路程,“应是不远了,就是不肯定能不能在关城门前赶到,实在不行,只能借宿在城外的村子里。”

      美妇倒是不在意这个,“好在也不着急。”

      正说着雨又大了,跟在俩人身后的小姑娘往蓑衣下缩了缩,但裤脚的湿冷怎么都躲不掉。

      “可惜出门前忘了带够银两,若是能租用马车,恐怕这个时候已经进城了。”干燥的衣物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望,对于一个甚少出门的小丫头来说,这种靠着两条腿赶远路的事还是她生平头一回,就她而言,这种体验并不怎么有趣。

      “事有紧急,无非多花些时日吧。”青年出门的时候走得匆忙,三人的银钱在到达上个城镇的时候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无法再继续租马车赶路。

      好在那处小镇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不远,无非是几个山头的路途。别说是几个山头了,就是漫漫荒漠他也靠着两条腿走过,并不觉得吃力。

      三人没有在前面的小镇多耽搁,都想赶在关城门前赶到亓县县城,谁料到内陆山地气候变化多端,忽而大雨倾盆,这路上的速度就走得慢了。

      雨越下越大,三人一路急行,那青年夫妇走得倒是顺当,可他们身后的小姑娘就有些吃力,一边走,一边还要注意脚下别打滑。

      好在翻过山岗以后,三人总算发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一间低矮的土房前搭着个小茶棚,棚子下已经坐着几个人,大约都是赶路遇到大雨的行人,不得不留在棚子里等雨过去。

      三个人赶到棚子下面,这篷子虽是茅草搭的,但茅草盖得很密实,没有漏雨的地方,年轻夫妇把脱下的蓑衣放好,找了个桌子,带着姑娘坐下。

      看茶的老翁上前问道:“几位客人要不要来碗热茶暖和暖和?”

      “来三碗滚烫的老鹰茶,这山里的气候,天一黑就冷得够呛。”青年搓了搓手,又拉着自个媳妇的手握着,“先暖暖手再说。”

      “好咧,客人稍等。”老翁进屋拿出三个陶碗,又拎着一口大铜壶,滚烫的茶汤滋滋地注入碗里,白色的烟气卷着一丝清香让这碗苦涩的粗茶也显出几分可口的模样。

      青年将茶碗端给自个媳妇和身边的小姑娘,“娘子先暖暖手,看你这手冷的,灵儿也暖一暖,不曾想周围都是春花浪漫,这亓县气候却如此阴冷,老丈。”青年又问茶翁,“此去亓县尚有几里路程?”

      “不远了,翻过这个山头,再有两里路就到了。”老翁指了指淹没在雨中的山峰。“几位客官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这是来亓县投亲?”看他一个大男人拖着媳妇和小姑娘,不大可能是行商的,穿着不富贵,也没有车马,肯定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唯有投亲还有几分可能。

      “正是来投亲的,家里突然遇事周转不过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来亓县投奔亲戚,亲戚家在亓县有些小产业,能安排些事情做,好歹能挣些银钱,也不至于让我娘子与妹妹流离失所。”

      “原来是这样,那客官可要想办法早些走,这一路过去虽不远,总得是要些时候,天若晚,城门一关,今日可就进不了城了。”

      “是啊。”青年焦心地看了一眼棚子外的瓢泼大雨,“这雨要是再下下去,该如何是好……”

      几人正说着,棚子里原本坐着的一个年轻文生突然站起来走到青年桌前拱了拱手,“相扰了。”

      青年见这文生穿得体面,又一派儒雅和气,想来定是个极有学问的读书人,连忙起身作揖,“这位相公有何吩咐?”

      “是才听兄所言,恰好敝人协妻外游须得路过亓县,正打算去城中歇息一晚,若不妨事,可请嫂夫人与小娘子同内子与小婢同乘,等雨稍霁,我俩舆前驱车,应是能赶在四鼓前抵达城中,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青年听了心中十分欢喜,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如何敢劳烦相公?”若有人肯稍带他们一家固然是好,但大家陌路相逢,如此劳烦人家实在是不太好意思。青年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囊中羞涩,却不能付得起车驾花费。”

      那文生听了却笑道,“敝人只是见兄台困苦才出手相帮,若提银钱之事就俗了,倒显得区区有所图而非出于本心。”

      青年随是个粗人,也听过“有匪君子,如琢如磨”之语,他若是再推辞就显得看不起人家了,连忙道:“在下身无长物,只得在此谢过相公雪中送炭。”

      “不妨事、不妨事。”青年笑道,又看了看棚外天气。“雨水似乎小了一些,但怕是一时半刻之间难以消停,你我也不需再多做耽搁,不如就此离去,也好早些进城。”

      “任凭相公安排。”青年忙道。

      年轻文士从身旁捡起蓑衣,吩咐他家婢子,“你小心搀扶着夫人,我与这位郎君备好车马便来。”又对青年道:“兄台与我去后面把车马牵来,再请嫂夫人与小娘子上车。”

      “好。”青年点了点头,又对身边美妇与小姑娘道;“你等在此等候。”说完便披上蓑衣与文生去后院牵马。

      那美妇见丈夫离去,微微对另一桌的夫人颔了颔首,那夫人一身藕色留仙裙,带着斗笠面纱看不清楚模样,只觉得身姿婷婷,也不知是怎样一位娇美的佳人。那文生夫人也只是微微一点头,聊表问候,并不多言语,身边的婢子也沉默着随侍一旁。

      美妇默默看了两眼,便转过身,状似无聊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茶碗边沿。

      不多时,文士与青年牵车而来,各自扶着家眷上马,又折返与老翁结清茶钱。

      “几位这茶钱我老头子可怎么收?”那茶翁笑道,“许是我这山中野草烧得苦茶太难下咽,几位一口未饮,却得付我铜钱。”

      文士与青年只是笑了笑,这所谓的‘老鹰茶’并非茶叶,用得是山里头一种樟木的叶片浇水烧成,味道苦涩,气味冲鼻,也只有林间农人劳作间歇才会饮用解渴。

      二人结完茶钱,上车驾马而行。别看这文生似乎手无缚鸡之力,驾起马来却十分有一套,看得青年啧啧称奇,那文生只说自己性喜游野,故而颇会驾辕。

      “至今未敢问兄台大名?”那文生一边驾车一边道,“我听兄台口音,像是北地人,这一路南来路途可不近啊。”

      “在下宋辉,确实是从北方来,本来家里头尚有几口薄田,虽不大富却也衣食无虞,谁想突发灾祸,田地尽数变卖还债,如今身家全无,只得远投亲戚,本来还清欠债以后还剩了些银钱,只是一路行来,车船所费不菲,到了上一个镇子已经无钱再雇车马,若不是相公相助,我娘子与妹妹可就更加辛苦了。”

      “原来是这样,鄙人张荀,家中也是有些田地,只是可能比兄台稍微幸运些,不甚愁吃穿,只因屡试不第,如今便歇了进取的心思,只寄情于山水间。”

      “相公倒是逍遥自在,又有贤妻相伴遨游江河湖海,这就是世人所谓的‘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生活吧?”

      文士大笑,“哪里,哪里。”

      马车在雨中不疾不徐地往前行着,雨又小了一些,是才若烟似云的远山,渐渐现出一片黛色。翻过了这个山岗,青年已经能远眺到山下的县城了。天光渐暗,但是青年并不着急,按着这个速度,他们一定能在关城门前到达城里。

      正想着等会如何安排吃住的时候,青年握着缰绳的手突然麻了,缰绳落地,没了牵扯,马匹走了两步就停下了。

      “宋兄怎么了?”文士见青年神色有异,连忙问道。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没有力气了?”青年大惊,不仅仅是手,身上的力气也跟着突然就没了,他大叫一声,不受控制地跌落在马车下。

      年轻文生正想要去拉他,却同样跌倒在辕上,“怎么回事?我怎么动不了了?”

      车里也传来了惊呼声,先是青年的妹子叫了一声,接着美妇也嗯了一声似乎歪倒在车上。那文士的夫人也惊呼了一句,“相公!”

      “老爷!老爷!我们怎么动不了了!”文生的婢子急急喊道。

      就在这个时候,被雨水浸湿的林子里走出来几个人,一个劲装剑客,一个虬髯大汉,和一个白发老者。前两人都不眼熟,但这老者却分明是个熟人,正是之前茶棚里卖茶的老茶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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