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仗剑天涯》万里云疏

10、破庙

　　无名和易千城一路拌着嘴，沿柳条巷边上的小路往里头走。周围越来越荒僻，石板路上长了不少野草和青苔，一路上连一间完整的房子都没有，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间倒塌了一半的废墟。

　　废墟里隐约有几个身影，没走近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处荒地距离西城门不远，出去一里地就是义庄和乱葬岗，每过几天义庄的人就会来这里看一看，把死掉的人运出去，免得尸体腐烂在城里，造成污染。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转过半人高的茅草丛，道路的尽头有一间土地庙。这小庙也不知荒废了多久，屋顶上掉了不少瓦片，雨天的时候难免漏雨，但这间破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房子了，也只有这里还有一些活人的气息。

　　破庙的大门掉了一扇门扉，只能将就着立在门口，哪怕寒风呼啸，也没人管得上了。无名很不喜欢这里，他还记得那年冬天，养育他的老乞丐病得很重，他们被人从城墙下的棚屋里赶了出来，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那个冬天特别的冷，烧着湿柴也难以温暖，所有的人都认为老乞丐死定了，他也活不成，但他们却坚强的活了下来。

　　即使过了很多年，无名也无法忘记那个冬天，他瑟缩着紧紧搂住老乞丐烧得滚烫的身体，只觉得整个心都要被肆虐的寒风冻成了冰凌。

　　无名在大门前迟疑了片刻才推门走进去，下午的时候阳光还好，这个季节只要不下雨，气候还算暖和。肮脏破旧的小庙沐浴在阳光下，并没有记忆中的那么湿冷。温暖的春光透过破损的屋顶照进来，尘埃在光线里飞舞，竟也有了几许温暖的味道。

　　小庙里很安静，似乎没人在意屋子里多了两个小孩子，那些面色晦暗的人只是蜷缩在墙角，或是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或是表情空洞地注视着虚空。

　　无名呼吸一紧，他竟然觉得这个地方温暖？重生以后他脑子里是不是只剩下一团浆糊了？在这种地方，能有的……只能是比绝望更可怕的死寂。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无名回头看着易千城，一脸脏兮兮的易千城，表现的茫然又无措。但那双让人惊心动魄的眼睛啊，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决绝的，坚持的，从不犹豫，从不茫然。

　　无名紧紧握住易千城的手，牵着他一路走到一处空着的墙角，这里还剩了一些凌乱的稻草，大约这个角落原本的主人刚离开没多久，至于那人是死了还是走了，就不重要了。“阿奴，你在这里等一等，哥哥去找些水来。”

　　易千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似乎因为新到了一个地方有些害怕，轻轻扯了扯无名的衣袖，小小声地说了一句，“阿兄，早些回来啊。”

　　无名点了点头，心说这小子在自己的点拨之下演技总算有点长进了。别说，这幅天真浪漫的样子，不仔细留意，还真能给他骗过去。

　　无名又装作好哥哥的模样，摸了摸易千城的头，占便宜这种事情当然要随时随地。“乖乖的，哥哥一会就回来。”说完了就赶紧闪，免得易千城发飙，还不知道要怎么算计他。

　　看着无名一溜烟跑出破庙，易千城暗自龇了龇牙，心说回去再收拾你，表面上却一副乖宝宝的表情窝在墙角，暗自留意着破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破庙里的人并不多，还能走动的，这个时候应该都去讨食了。易千城仔细看了一下，靠着门口的是两个老人，呼吸很重，很难说还能活几天。

　　右边墙角下有个几岁的孩子，易千城稍微端详了两眼，这孩子应该已经六七岁了，但因为饿得骨瘦如柴，看起来好像只有三四岁的身量，虚弱的动弹不得，想来……怕是熬不过今晚了。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几个生了病的，有老有小，都闭着眼睛，只能苦熬。

　　引起易千城注意的是左手角落里的一个女人，无名曾跟他说过，女人对于乞丐这个群体而言是非常稀缺的资源。只要不是老到快死的，或是得了什么不可救药的病，一般是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易千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似乎想看看自家哥哥回来了没有。然而屋外看不到无名的身影，易千城装作不开心的瘪了瘪嘴，回头的时候，像是找不到自己刚才窝着的位子在哪，径自走到了女人的旁边。

　　他装作疑惑不解地四下看了看，却是在仔细地打量脚边的女人。这女人躺在一堆厚实的干草垫子上，周围似乎有人打扫过，要比其它地方干净些，也没有太多异味。女人的身旁还放着一个破碗，里头盛着些水，碗和水都很干净，应该是才更换了不久。

　　易千城又看了看女人的容貌，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虽然憔悴，却还算得上清秀的脸，年纪不是太大，可能就三十出头，但她的皮肤上长着一片一片的丘疹，有些已经腐烂流脓，应该是患了某种不太好的病。

　　虽然无名时常嘲笑易千城不食人间烟火，但那其实只是玩笑话。一代剑圣，纵横江湖二十余载，怎么可能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他当然也知道一些花街柳巷的事，也见过染上病的娼女被赶出娼馆。这些不幸的女人一旦出了这样的事情，鲜有好下场，死得快些反而更好，免得多受折磨。

　　看来这女人应该是个娼/女，落到这步田地的娼/女，孤苦伶仃，重病缠身，一般也活不了多久。但这个女人，似乎并非独自一人，有什么人在照顾她，这就有些奇怪了。

　　易千城眨了眨眼睛，又回到了之前的角落里窝着，虽然暂时还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人，但他觉得已经有了些眉目。

　　无名很快就带着水跑了回来，他在外面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人。易千城装着喝了几口水，就窝在无名的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左面。无名也发现了那个女人，他搂着易千城轻轻拍了拍，“今天哥哥没有找到吃的，你先睡会，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易千城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其实他一点都不困，但无名身上很温暖，带着屋外阳光的味道。易千城轻轻拍了拍无名的肚子，软硬适中，这垫子手感很不错，可以靠着休息一会。

　　无名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居然把他的肚子当靠垫！看着易千城仰着花脸猫一样的小脸悠哉游哉打瞌睡，无名心说要不是怕这小子事后算账，真想使劲掐他一下。

　　天色渐晚，外出乞食的人们拖着步子回到破庙，有些人大约是吃到些剩菜馊饭，揣着对明天的茫然很快就睡着了。另外一些人则饥饿难耐，躺在柴草上辗转反侧。

　　三月虽是阳春，但夜里的天气还有些寒意，有人在破庙中间升起了一堆火，橙色的光芒多少带来些温暖。借着火光，无名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走进破庙的人，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从身量和衣来看，那小个子应该是个男孩，不知为什么头发剪得很短，参差不齐地搭在肩头上。

　　大约是饿了一天的缘故，那孩子的脚步有些蹒跚，他慢慢地走到躺着的女人身旁，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的面团，应该是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馒头。他一点一点的把馒头撕碎，沾了沾破碗里的水，喂到女人嘴边。

　　“娘，吃点吧。”

　　女人一点力气都没有，病痛和饥饿正折磨着她。但她还是努力抬起手，把馒头推给儿子。乞儿摇了摇头，“我吃过了，娘，你吃，吃了就会好起来。”

　　女人还是不肯，又推了推儿子的手。乞儿却固执地要把馒头喂进母亲嘴里。女人无法推拒，吃了小半个馒头，就再也不肯张嘴，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乞儿只得拿回馒头吃了，他知道这馒头不吃，自己也是保不住的，大半个硬馒头其实也不顶饿，不晓得明天还能不能找到些吃的。

　　夜色越来越沉，那一点点燃烧的柴草只剩下灰烬和火星。破庙里大部分的人都睡了，有一些甚至无声无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睁开眼睛。还有一些人因为病痛，轻轻的□□着。小乞儿没有睡着，他睁着眼睛躲在女人瘦弱的怀里，透过屋顶的破洞看着天空的白月。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还能过多久。夜风从四面透风的墙壁外吹了进来，带来一种清甜的香味，乞儿忍不住想到，花朝节已经过了，现在正是百花盛放的时节。正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空气中的清甜越发浓郁了，这香味似乎有某种宁神的功效，连那些痛苦的□□都平静了下来。小乞儿觉得眼皮变得很沉重，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

　　破庙里变得很安静，似乎所有的人都睡着了。突然，两个黑影从角落里爬了起来。“黑甜香这种玩意你都找得到。”其中一个笑骂了一句。

　　“楚梦阁，三十两银子不二价。”

　　“呃……楚梦阁不是伎坊吗？”

　　“那又怎样？”

　　“虞非嫣倒是不挑食，十二岁的小崽子都吃得下去。”

　　易千城扯着嘴角轻轻一笑，“你去了人家还不招待。”

　　无名气得哼了一声，有钱了不起啊！“等等，上次在新邕你放倒我的是什么东西？”

　　“秘幽萝。”

　　无名无语了大半天，秘幽萝无色无味，没有任何副作用，是迷药中的上品。获取的方法也不难，京城的苏家药堂就有卖，一些严重的外伤可以靠它止痛，但半钱一百两的价格，就是达官显贵也很难承受。

　　“你还真是舍得。”

　　易千城没有接话，转身走到了那对母子身旁，“你说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无名走过去弯下腰，伸手往乞儿脸上抹了抹，抹去了灰尘之后隐隐约约露出些白皙的皮肤。他又掀开了挡着耳朵的头发，耳垂上果然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洞。“女的。”

　　无名一把将乞儿捞起来扛在肩上，“走吧，看看这姑娘能告诉我们什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