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故事》HardRock

4、第 4 章

　　闻静说要去芬兰的时候，很突然，刘文尧边吃早饭边看手机，漫不经心的说，等把这个项目谈下来，请个长假再去，但闻静却跟他提了离婚。
　　“是我听错了吗？”刘文尧一头雾水，这是哪跟哪？也没说不去，只是说项目谈下来之后再去，晚一两个月去而已，这就要离婚？
　　闻静摇摇头，“我是认真的，文尧，你好好考虑一下，你真的爱我吗？”
　　刘文尧一下被问懵了，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但是这么多年不是都这么过的吗？刘文尧放下手机，“都老夫老妻了，你这是闹哪出？”
　　“你再想想，晚上我们再谈，我先去上班了，你走之前记得给豆豆的碗里添一点猫粮。”换好鞋子，闻静就关门走了，留下了满脑子疑惑的刘文尧。
　　结果就是刘文尧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他和闻静早就相敬如宾，甚至说从俩人谈恋爱开始就是相敬如宾的状态，闻静早上走的时候到底想让他想什么？爱不爱吗？刘文尧觉得，爱也不一定都是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吧？应该……不是吧？但不管是不是，现在两个人这种状态有什么不好的呢？刘文尧百思不得其解，对着电脑也干不下去活，这个时候陆晓一的对话窗口弹出来，表情符号，一根烟，他回了句“后巷见”就合上笔记本下楼了。

　　刘文尧走出公司后门，看到陆晓一已经在巷子里了，她低着头，脚下在拨弄一颗石子，右手随意的夹着烟，不时抽一口，再缓缓吐出，下午的阳光透过林立的写字楼的缝隙，给她身上披上一层柔和的色彩。刘文尧又加快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陆晓一，他竟然有种安稳的感觉，她像一个稳定器，可以把刘文尧现在混乱的情绪暂时压制住。

　　陆晓一抬头看见了刘文尧，刘文尧微微抬了下下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边走边抽出一支烟点上。
　　“你怎么了？”
　　“嗯？”对于陆晓一没头没脑的问题，刘文尧有点意外，“我怎么了？”
　　“看着情绪好像有点低落。”陆晓一抬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你情绪不好的时候挺挂相的。”
　　“扯淡。”刘文尧嘴上说着，心里却虚了，这么明显吗？
　　“随便你吧。”陆晓一笑着说，既然刘文尧不打算说，那估计不是公司里的事，就更不方便细问了。他家那位在公司里风评很好，去年的年会晚宴，陆晓一也远远见过一面，温柔得体，样貌虽不是绝美，但身材气质什么都很好，一点儿看不出是三十几岁，陆晓一从没想过刘文尧喜欢的竟然是这种类型，但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很般配。听小雯说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就结婚了，刘总监英年早婚的消息，让公司里的莺莺燕燕们哀嚎遍野。陆晓一把抽完的烟在垃圾箱里摁熄，又拿出一根，可打火机打了几下都没火，干脆直接扔了，刘文尧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陆晓一点上，“那你这又是怎么了？”刘文尧看出陆晓一明显情绪也不好。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两个蠢人干的蠢事而已，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破事。”因为不能指他们着鼻子骂，自己憋着又窝火，陆晓一本来打算叫刘文尧下来抽烟吐槽的，但看刘文尧这幅样子，就也不打算说了，“还没到删库跑路的地步。”
　　两人相对站着，一时没了话，各自抽完了手上烟，就回去上班了。
　　刘文尧还是没能挺到下班时间，闻静5点下班，从公司开车过去要1个半小时，现在出发差不多能赶得及，于是他交代了一下就提前走了。
　　刘文尧一直盯着闻静的单位大门，直到看到闻静从单位出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才收回视线，其实刘文尧也没想好要说什么，闻静早上走的时候让他好好想想，他想了，但又好像什么没想到。
　　“想吃点什么？”刘文尧等闻静系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都行。”闻静没什么想吃的，其实因为刘文尧其实加班的时候比较多，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晚饭了，闻静自己在家都是随便吃点沙拉，或者有时候干脆不吃。
　　“那吃火锅吧。”
　　刘文尧说的是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常去的学校附近那家铜锅涮肉，刘文尧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应该回到学校那边，也许这能让两个找回之前谈恋爱的感觉，但那又是什么感觉，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刘文尧随便点了些肉和菜，火锅很快端了上来，刘文尧隔着锅子看闻静，沸腾的热气让闻静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切的看清楚过这个女人。闻静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柔软又模糊的形象，即便是在床上，潮红覆上她的脸的时候。
　　“文尧，我知道你现在在忙香港那个项目，不应该跟你提这个，可是我可能等不了了。”还是闻静先打破了沉默。
　　“是我最近加班太多了，但是项目攻关，你知道的……”
　　“你很好，是我的问题。”闻静打断了刘文尧，似乎不关心他说了什么，只想把自己的话说完。“你应该有感觉的，我不爱你，从没爱过，对我来说，我们可能只是一种合作伙伴的关系。”闻静顿了顿，看了一眼刘文尧震惊的瞳孔，感觉好像自己说得有点太过冷漠。“或者说是由朋友发展成的亲人关系。”
　　刘文尧睁大了眼睛，心脏骤然紧了一下，刚夹起肉的手顿在空中，大脑中全是问号，十五年，从没爱过？合作伙伴？这是什么意思？闻静在说什么？
　　等不到刘文尧的回应，闻静又继续说道：“我以为我自己可以一直完美的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我几乎已经认命了。”
　　“扮演？”刘文尧终于出了一声，什么叫扮演？什么叫认命？闻静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向刘文尧发射一枚炮弹，炸得他一阵凌乱。
　　“你不是也一样吗？”闻静支着胳膊，两手交叠抵在下巴上，看着他。
　　“我……”他大脑的带宽好像并不能承载这样的信息量，已经开始有点宕机了，刘文尧想说我没有，但是他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动摇，支撑不了这一句我没有。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太了解你了，你只是习惯我在你身边，把你照顾的很好，我们这样的相处模式让你觉得很省事。当然我也觉得很省事，你很完美，很合适做一个男朋友，做一个丈夫，而且你人太好了，也不会要求我太多，让我可以很轻松的应对。”
　　“你是有别人了吗？”刘文尧放下筷子，试探着问，他隐隐感觉，如果不是有石子投入他和闻静组成的这片宁静的湖面，他们可以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到死。
　　闻静愣了一下，低下头，她知道刘文尧很聪明，一定会想到原因，但是她没想好要不要把真相和盘托出，毕竟承认从没爱过他，已经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了，刘文尧很好，只是他们不该继续维系这样的关系，她不应该因为自私而剥夺他的人生。
　　闻静像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文尧，我喜欢的，是女人。”

　　这下刘文尧彻底的宕机了。

　　他在刚刚沉默的几十秒钟内想象过无数的可能，他承认自己可能确实没有那么爱闻静，但相处多年，两个人总是有感情的吧，或许有什么人闯到他们两个人缔造的稳定关系中，但是婚姻不是玩笑，但刘文尧自问从没有做过对不起闻静的事，家里的财政大权也都在闻静的手中，闻静能接触到什么人比他更优秀更适合呢？或许两个人应该生个孩子？他甚至已经在演练怎么劝说闻静回心转意了，但他唯独没想过这个可能性，闻静竟然喜欢女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刘文尧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发现自己喜欢……”他还是说不下去，这个冲击对他来说太大了，要是出轨对象是男人，他还能试着挽回，现在好了，性别都不一样，怎么比？但刘文尧还是心存侥幸，万一，万一闻静只是以为自己喜欢女人，只是需要一点新鲜和刺激，万一她也没想清楚呢？但刘文尧也知道，这万一的可能性不大，闻静虽然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其实内心很有自己的主意，她决定的事情从不拖泥带水，两个人之间相处，其实主动权都在闻静。

　　“高中的时候。”闻静淡淡地说。
　　“那你父母？”
　　“他们都知道，我高二的时候和一个高三的学姐在一起，有一天我们在家里……被我妈撞见了。我爸妈让我们分手，我不同意，我妈表现的有点激烈，后来我爸给我转了学，没收手机，接送上下学，严密看守了一年，直到高考结束。其实他们也不需要这么紧张，她高中还没毕业就被家里送出国了，我们断了联系。但是我妈还是很紧张，后来，我上大学后就和你在一起了，他们觉得我只是青春期的波动，放下心来。”
　　刘文尧脑袋轰的一声炸掉了，感觉自己的脑皮层都要飞起来了。“那你们还有联系吗？”
　　闻静摇摇头，“没有，这十几年都没有，我也没有再喜欢过别的女生。”
　　“那你怎么确定自己还喜欢女人？”刘文尧紧张的问，似乎抓到一棵救命稻草。
　　“我通过一个以前的同学，知道了她的近况。”闻静声音颤抖起来，“她病了，可能……可能挺不过去了。”她看着刘文尧，“我必须去见她，我要陪在她身边。”
　　“你怎么知道她也还是一个人？”
　　“我不在乎，不管她是不是有了别人，我只知道我要去见她，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闻静语气决绝而坚定，刘文尧看到她眼里蒙上了水雾，刘文尧从来没有见过情绪波动这么大闻静，这是和他在一起后隐藏了十五年的闻静，是一个真实的闻静。

　　“文尧……我……”
　　“我知道了。”刘文尧垂下眼，拿起筷子，夹起锅里已经煮老了的羊肉，沾了麻将，一口放到嘴里，肉很烫，但是他好像感受不到，“你可以先准备着，我过两天要去香港出差，我回来再说吧，而且签证也没那么快能下来，是吧？”他抬头冲闻静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笑的算不算豁达，可能更多的是狼狈吧，他知道他做不了什么，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他甚至都不曾得到过。只是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个状况，怎么面对闻静，怎么面对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闻静有点心疼面前的这个男人，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这么做，只能这么做，十六年前，她把那个人尘封在心里的那一刻，也把自己自己整颗心都封闭起来了，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了别的人了。知道她病了的那一刻，她整颗心都碎了，积攒了十六年的情感喷薄四溢，再也无法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