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故事》HardRock

5、第 5 章

　　“几点了？”
　　床上的人缓缓坐起来，含混不清的问，但没等到回答，陆晓一在床上摸过手机，9点58分，她起身走到窗边，寻着窗帘缝也钻出去，拿过刘文尧放在窗棱上的烟盒，取出一支烟点上。
　　“怎么？出差时间太长，家里不高兴了？”
　　刘文尧看了她一眼，没搭话，他为了躲闻静，在香港呆了10天了。
　　陆晓一识趣的闭上嘴，难道真的后院起火了？他老婆不是挺温柔善解人意的吗？
　　窗纱被窗子外窜进来的湿热的海风时不时吹起，卷起一阵空调房里的冷空气又落下，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覆在两个人身上，两人都沉默着望向窗外的维港夜景，繁华，奢靡，像黑色天鹅绒上缀着星星点点的宝石。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倒影叠在维港繁华的夜景上，刘文尧看着倒影中的陆晓一，颀长而白皙的脖子因为侧着身，勾勒出好看的曲线，刘文尧收回视线。
　　“我去看看demo发出来没有。”说着，从窗帘后回到桌边，他觉得再这么看下去那种酥麻的感觉又要回来了。
　　三地的视频会议开了一个小时，又修正了一些细节，基本具备演示条件了，等交互终稿发出就基本齐活，刘文尧和陆晓一不约而同的伸了个懒腰。
　　陆晓一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中午也只吃了点飞机餐，这会儿感觉有点饿了。
　　“楼下有个7-11，去买点吃的吧。”刘文尧说，“他们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咱俩也溜达溜达，坐一晚上，腰酸背疼。”
　　便利店没什么人，唯一的夜班店员在收银台后百无聊赖的刷手机，陆晓一挑了两个三明治，刘文尧走到冷柜前拿了一罐啤酒，举起来用眼神询问陆晓一要不要也来一罐，陆晓一点点头。折腾这么半天，刚才又眯了一觉，一会儿怕是很难睡，喝点酒还能助眠。
　　于是刘文尧又拿了一罐，接过陆晓一手上的三明治一起结了账。
　　店里循环播放着广告曲，温热的空气透过面前的窗户隐隐约约的传递进屋子，而背后又是充足的冷气，两个人并排坐在店里的高脚凳上，安静的就着啤酒吃三明治，陆晓一白皙的胳膊上能看到细细的淡青色的血管，两人手臂时不时会碰到一起，那一丝冰凉的触感，像一把小刷子，在刘文尧的心里扫过，又是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你记得咱俩有一次也是半夜一起在便利店吃宵夜？”刘文尧突然出声，“在公司楼下那家。”
　　“他家的三明治可是太难吃了。”陆晓一嫌弃的说。
　　“是吗？”刘文尧努力回忆了一下，“我都忘了。”
　　“有没有可能你只是单纯的不挑。”陆晓一喝了一口啤酒，揶揄他。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挑剔？”刘文尧也不甘示弱。
　　陆晓一白了刘文尧一眼，这个人可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她把手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递给刘文尧，“你还要不要？”
　　刘文尧接过三明治，“怎么？这家也入不了路总监的法眼？”
　　“吃不了了。”陆晓一本来想再怼怼他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想到刚才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他的那声”闻静“，闻静好像是他老婆的名字吧，那一声明显是在制止电话另一边的人再继续说话，但是那个语气，陆晓一说不上来，但总觉得那语气里却有一种疲惫、祈求和无奈。陆晓一好像没听过刘文尧用这种语气说话过，他家那位应该是真的在闹别扭了吧，既然他都这么惨了，迁就一下他算了，“大晚上的，吃多了不舒服。”
　　刘文尧把陆晓一剩下的半个三明治吃完，两个人在酒店门口的吸烟区又抽了两根烟就上楼了，明天还得跟客户开会，顶着黑眼圈可是会影响发挥的。

　　第二天的会议，进展还算顺利，但也耗费了两三个小时。客户对他们的demo很满意，也对他们公司的效率表示了肯定，但作为甲方，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应付过去，他们又对合同的细则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有一些技术实现方面的，好改的陆晓一直接拍板了，有些太离谱的，也有理有据的说服了客户。其他的运营细节刘文尧带着团队也和客户都落实好了。快下班的时候，双方终于把合同签完了。

　　“晚上我请客，先去吃顿好的，然后咱们兰桂坊不醉不归！”从客户公司出来后，刘文尧对早上从深圳赶过来的小雯和陆晓一说。
　　小雯赶紧双手合十，“刘总饶了我吧，连续高强度加班半个月，昨天以为都完事了，结果又折腾到两点，我还不想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我一会儿就回深圳了。”
　　被拒绝的刘文尧像被浇了一头冷水，陆晓一哑然失笑，对着小雯说“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陪你们刘总监。”陆晓一拍拍刘文尧的肩膀，“可以吗，刘总，只剩我作陪，不会不尽兴吧？”
　　“怎么会，陆总肯赏脸，我是求之不得呢。”
　　小雯看看陆晓一，又看看刘文尧，感觉他俩之间好像也没说什么，但是却有种外人插不进话的气场，“刘总，陆总那我先撤了，你俩玩得开心。”
　　“嗯，路上小心。”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说完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笑了。
　　小雯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了。

　　刘文尧和陆晓一找了间附近的日料店，简单吃了点，等太阳落山，两人就溜达着去了兰桂坊，时逢周末，兰桂坊的人意外的多，两个人挑了家还算安静的酒吧，点了两杯酒，找了个角落坐。
　　刘文尧喝了一口，一脸嫌弃，“这什么玩意，兑了多少水啊。”
　　“这时候人不多的酒吧，对酒的品质应该要有心理准备吧。”陆晓一倒是一脸平静的接受了手上这杯味道过于平淡的鸡尾酒。陆晓一除了偶尔在家喝点啤酒，本就没有喝酒的习惯，那啤酒还都是陈陈买的，所以这酒是浓了淡了，她也尝不太出来。
　　刘文尧点点头，“喝完这杯回去吧，楼下买瓶纯的，我今就想喝点酒。”
　　陆晓一看着刘文尧仰头一口吧手里的酒干了，把手里的酒也就一口喝了。她本来没觉得，但是来香港这两天她不是看不出来，虽然之前刘文尧也一直都挺拼命的，但整个人的情绪都是积极的，而这次出差，陆晓一不知道别人看出来没有，刘文尧明显是在试图用工作填充自己的精神，因为一旦松懈下来，他就不自知的透出一股沮丧和疲惫。陆晓一觉得自己看不了刘文尧这样，有点别扭，也有点难受。
　　“那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不用你陪着喝，我就是感觉……”刘文尧顿了顿，“想喝酒了。”

　　俩人打车回酒店，在昨天的711拿了两瓶伏特加，又买了两提百威，陆晓一又选了几样零食，拎着回了刘文尧的房间。

　　“你在家里一定是个甩手掌柜吧。”陆晓一看着陆文尧把散落在沙发上换洗衣物和文件囫囵的收到一堆说到。
　　刘文尧不置可否，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一杯伏特加，递给陆晓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陆晓一呷了一口，伏特加不愧是战斗民族的酒，酒从入口开始，就像是吞了一把火，顺着喉咙到胃里，一路烧下去，结果她转眼就看到刘文尧一口喝了半杯，“你疯了吧，慢点喝。”陆晓一赶紧从他手上把酒杯夺下，放在桌上，“你丫到底怎么了？”
　　刘文尧没说话，还是拿起酒杯，把剩下半杯酒灌到肚子里，仿佛不喝完这一杯，就说不出来话一样。
　　“我要离婚了。”刘文尧一边又给自己倒满一杯，一边淡淡的说。
　　陆晓一抑制住要把刚喝的一口酒喷出来的冲动，用力咽下去，然后一脸震惊的问：“你外面有人了？”以陆晓一和闻静的一面之缘，还有公司里关于闻静的传闻来看，实在是刘文尧出问题的可能性更大，而且显然刘文尧面对的诱惑要更多，公司内外一帮小狐狸精都跃跃欲试的想往上扑。
　　刘文尧抬眼看陆晓一，“我操，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
　　陆晓一想想，好像虽然惦记刘文尧的人多，但他确实没传出过什么花边新闻。
　　“是我被甩了。”刘文尧转眼又灌了一杯。“她要去找她初恋。”
　　“初恋？这么长情。”陆晓一有点意外，刘文尧竟然被甩了，还输给对方初恋，还是这么多年后，这也太戏剧了，她好像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陪着喝了一大口。
　　“谁说不是呢，对方还是个女的。”刘文尧苦笑着，又给自己倒满一杯。
　　“噗！”陆晓一这回彻底没忍住，一口酒吐了出来。“我操！”
　　“别浪费好不好。”刘文尧看了看陆晓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眼里好像除了震惊，还有点怜悯，但又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连干了两杯伏特加，喝的太快太急，他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了，索性靠着沙发，眯起了眼睛。
　　信息量有点大，陆晓一这回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沉默着喝酒。不知道适应了烈酒，还是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让她已经无暇顾及生理上的感受，一口一口的酒喝下去，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烧了。她不知道劝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劝，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上解这道题，这种事，一般人都没机会经历吧。好像确实除了陪着喝酒，也真的做不了什么。
　　两个人转眼干掉了一瓶酒，陆晓一觉的胃里烧的不行，感觉再这么喝下去两个人可能就得叫救护车了，于是没有打开另外那瓶，闭着眼，和刘文尧并排靠在沙发上。
　　“那你还爱她吗？”
　　“不知道。”刘文尧把手背盖在眼睛上，感觉浑身的血管都在跳，但内心又无比平静，是的，他不知道，闻静让他想过这个问题，他当时逃避了，现在陆晓一又在问。他也想问问自己，到底爱不爱闻静，可他真的不知道。闻静说他只是习惯了她的照顾，习惯了她作为一个伴侣陪伴在他身边。
　　“爱到底他妈是什么啊？”
　　刘文尧抛出来的这个问题也难住了陆晓一。陆晓一想象着如果陈陈这个时候突然跟别人跑了，还是跟一个男人跑了，她会是什么心情，但她发现她想象不到，她和陈陈从她20岁时在一起，十二年了，两个人吵架，冷战，和好，再吵架，再冷战，再和好，作为她的初恋，她就只知道这一种相处方式，像一个无限循环小数，激烈的彼此消耗，又无法分开，但说不上是谁离不开谁，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纠缠着，一年又一年的，她现在也无法想象如果陈陈走了，她该怎么办，其实陆晓一也曾经想过要分手，但是一想到要重新适应一种新的生活状态，就觉得有点麻烦。
　　如果不是爱，为什么无法毫无顾忌的把这种关系切割，但是如果爱的话，为什么无法分开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怕麻烦？
　　所以到底什么是爱？两个人都为这个问题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刘文尧含含糊糊，不知道是对陆晓一说，还是对自己说，“太失败了，一把年纪了，我好像还没有真正的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