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故事》HardRock

3、第 3 章

　　和客户的沟通没有想象中顺利，毕竟如果这么好搞定的话，也不会让陆晓一一个研发部总监出面一起进行方案沟通了，可能香港的客户就是难搞，陆晓一想，既无法接受现在移动互联网的新玩法，又不愿抛弃曾经历史中的辉煌，固步自封，又有些莫名的骄傲。但好在靠着刘文尧和陆晓一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总算基本敲定了方案，准备拟定合同签字盖章了。
　　为了给陆晓一接风，也为了提前庆祝，两个人打算等陆晓一去酒店办理完入住，就去兰桂坊喝两杯，但临出发前，客户那边突然打电话过来，希望在明天合同正式签订前，看到一个方案的演示Demo。
　　挂了客户的电话，刘文尧苦笑着说，“我去房间拿电脑过来，你先拉个群，让小雯订视频会议吧。”陆晓一点点头，一边打电话给小雯，一边把电脑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床上。小雯是深圳分公司的，从客户公司出来后，以为没什么事了，就直接坐车回深圳了。
　　安排好后，陆晓一还没忘打电话给前台，让酒店餐厅送两个商务套餐到房间。

　　刘文尧的房间在同楼层，没几分钟就过来了，房间不大，办公桌窄窄一条，整个屋子最宽敞的就是床，两个人干脆盘腿坐在床上，戴上耳机开始开会，8点出视觉，9点出交互细节，10点碰第一版演示demo，会议很高效，安排好计划，大家就各自下会开始干活了，这时刚好房间门铃响起。
　　“应该是酒店的送餐到了。”陆晓一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没挪开电脑，继续回邮件，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我去吧。”刘文尧识趣地说，结果刚站起身，“哎卧槽，盘腿坐的脚麻了。”
　　陆晓一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拿了餐给了小费，又关门一瘸一拐的回来，笑仰在床上。
　　“别笑了好嘛，吃饭吧大小姐，还知道订两份，真是难为您了。”
　　“您看这话说的，作为拿下客户的大功臣，请您吃顿商务餐，那不是应该的。”
　　“别别，这功劳还是挂给陆总监吧，要不是您亲临指导，我哪能今天就搞定客户呢？”
　　两个人一边打趣，一边打开饭盒，红烧牛腩，一块蒸鱼，一份芥蓝，一份米饭，两荤一素。
　　“牛腩嚼不烂，蒸鱼有点腥，这青菜，我也不爱吃，这玩意，考虑到香港的物价，我给40块，不能更多了。”刘文尧一边吐槽，一边翻开桌上放的点餐菜单，“卧槽，138，”刘文尧撇撇嘴，“有这钱我宁愿吃顿炙子烤肉。”
　　陆晓一撇了一眼刘文尧，说：“你去，你现在打飞的回去吃炙子烤肉，明天再飞回来，能赶上签合同，废话怎么这么多……”但虽然嘴上这么说，这饭确实也不太能吃得下，陆晓一也没吃两口，她闭上眼蜷起腿侧躺在床上，“我躺会儿，要是不小心睡着了，你一会儿开会把我叫起来。”
　　刘文尧刚要开口损两句，一抬头，陆晓一的呼吸已经慢慢平缓，昨天临时通知出差，早上赶早班机过来，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应该实在撑不住了，他小声嗯了一声，伸手把陆晓一的风衣够过来，轻轻盖在她身上。

　　陆晓一保持着像婴儿一样把自己蜷起来的睡姿，一侧的额发顺着眉眼，发梢搭在微翘的鼻尖上，睫毛微微颤动着，刘文尧看着陆晓一一阵恍惚，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私下里，陆晓一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又干练又洒脱的样子，他好像从没见过这样温柔的陆晓一，盯了一会儿，他鬼使神差的，伸手轻轻把头发捋到陆晓一耳后，手指划过她柔软的耳垂，这种接触竟然让刘文尧的心里泛起一点微小的酥麻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这么继续盯着陆晓一了，于是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个缝隙，一股潮湿闷热的空气从窗外冲进冷气十足的房间，冷热空气交织着打在脸上，刘文尧松开领带，解开第一颗扣子，从兜里拿出烟盒，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仿佛是要就着这口烟，把那种酥麻的感觉赶出身体。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刘文尧摸出来，屏幕亮着，一条微信消息，来自闻静。
　　“离婚协议拟好了，你出差回来咱俩就签了吧。”
　　刘文尧把屏幕摁熄，踹回兜里，又抽了一口烟。

　　闻静和刘文尧是大一认识的，两个人作为新生代表，和两个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一起主持迎新晚会，虽然刘文尧唱歌跑调，不会乐器，但他从小学起就干晚会主持这种活，别的不行，语言表达能力一流。两个人从前期准备就天天泡在一起，其实也没有所谓的谁追求谁，在一起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迎新晚会结束，刘文尧送闻静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安静的走着，偶尔说一两句话，更多的时间是踩着梧桐树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填充着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刘文尧看着昏黄的路灯，照在两个人身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又马上被另外的路灯拉长，就这样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刘文尧说：“美好的大学生活开始了，不谈个恋爱感觉很浪费，闻静，你看咱俩的影子，多合适，闻静看着他笑起来，踮着脚，吻了一下刘文尧的嘴角，然后就跑上了楼，两个人就此确立了关系。

　　刘文尧虽然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也只在高中的时候有一段纯情的初恋，女孩高考结束去了上海，刘文尧留在北京，本来两个人叛逆早恋坚持了2年，结果开学没1个月，女孩就打电话给刘文尧，说觉得他太幼稚了，又是异地，还是分手吧。结果还没等刘文尧从失恋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就从同去上海的高中同学那里听说，初恋开学一周后就和同专业学长出双入对了。

　　要说和闻静在一起有没有赌气的成分，刘文尧不敢打包票说完全没有，但闻静确实是一个合适的恋爱对象，来自江南水乡的温柔气质，长相也温柔，性格也温柔，很会照顾人，不只是对他，对所有人都是轻轻柔柔的，好像就没人不喜欢她，但她又好像和每个人都没有那么亲近，很有分寸感。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闻静也没有很粘人，两个人也不总腻在一起，刘文尧每次看到室友给女朋友打电话腻腻歪歪的样子都恶心的不行，他和闻静两个人因为不同院，平时都各自和自己的同学在一起，但是需要男女朋友出场的时候，又随时能出现在对方身旁。

　　而且两个人几乎不吵架，因为闻静似乎太懂事了，好像也没什么能让她生气的，刘文尧有的时候会想要故意激怒闻静，但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如果刘文尧因为和室友打游戏约会放她鸽子，她就自己逛街看电影，路上看到刘文尧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玩笑打闹，也只是走过去，挽上他的胳膊，用温软的语气说：“文尧，我要去图书馆，你一起吗？”每到这种时候，落败的都只能是刘文尧，要么赶到电影院门口，等着电影散场接闻静去吃饭，要么是陪闻静去图书馆的路上，给她买梦龙示好。

　　要说有多心动，刘文尧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和这样一个女孩在一起很舒服，舒服到好像跳过了暧昧和热恋，直接就老夫老妻模式了。但刘文尧有时也总会隐隐的觉得，就算没有自己，闻静好像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更自在，自己好像反而拖累了她。

　　两个人就这样和谐安稳的渡过了大学四年，大学毕业，闻静留京，刘文尧找他爸稍微帮了一点忙，进了个事业单位，闻静父母来京，双方父母总算见了面，闻静的父母都是老师，温文尔雅，并不是精于算计的人，两家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于是很快就敲定了婚期。

　　还是那句话，一切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仿佛就应该这样。

　　刘文尧有时候表现的很叛逆，但其实骨子里安分守己的很，刘文尧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辆蒸汽火车，按着既定轨道行驶向坟墓，虽然有时候会嚣张的鸣个笛，但从来不曾脱离轨道，轨道上安排的每个站点他都在按部就班的准点停靠。他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不想考虑那么多，也懒得想。

　　两人在毕业那年的9月1日领的证，开学的日子，好记，刘文尧说。

　　十一年，在婚姻这条轨道上安全行驶了十一年，闻静突然就要靠站下车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刘文尧觉得应该是闻静，但他不想看，仿佛不看就不用想，他又抽了一口，发现烟已经几乎燃没了，他把烟头塞进气泡水瓶子里，烟头带着一星火光碰到瓶底剩下的那一点水，发出嘶的一声瞬间熄灭，一缕烟从瓶口飘出来。刘文尧看着那飘起又散的烟，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跟着这烟散了。
　　手机又震了起来，这回是电话，刘文尧隔着白色的窗纱看了看侧躺在床上的陆晓一，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媳妇”，按了接听。
　　“喂。”
　　“离婚协议拟好了，两个房子归你，现金我带走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你的，刘豆豆你带着吧，毕竟跟你姓。”闻静顿了顿，“而且我安顿好还要一段时间，自顾不暇，不一定能顾得上它。”
　　没有任何铺垫，闻静自顾自的说着，刘文尧安静听着，声音还是温柔的，但是语气又这么坚定，好像不容他逃避和质疑。
　　“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就去办手续。”闻静说完了，好像在等刘文尧回应，又好像不需要他回应什么。
　　“它比较粘你。”刘文尧轻轻说，好像慢了一拍，又或者是只是不想回应闻静说的办手续的事，又补充道说，“而且我也不太会照顾猫。”
　　闻静微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阿姨对猫毛过敏，不能送过去，或者你问问你们公司有没有谁想领养……”
　　“闻静……”刘文尧打断了她，阿姨这两个字像刺一样扎到了他，但是他又不知道要接些什么。突然的高声好像吵醒了床上的人，刘文尧看到陆晓一揉了揉眼睛，又低声说，“我这还有工作要处理，明天还要和客户开会，我们回去再说吧。”
　　“好，那你忙吧，回来再说。”闻静的语气是温柔的，毫无不满，就像过去十几年一样，从来都很懂事，从不给刘文尧添麻烦，也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刘文尧放下手机，听筒里又柔柔的传来一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通话结束，手机又回到了锁屏界面，刚才那条微信消息下面还有一条来自闻静的消息。
　　“我签证下来了，月底走。”

　　10月的北京已经秋高气爽，秋天是刘文尧最喜欢的北京的时节，但香港怎么还这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