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奁之桐花凤罗扇》澹容

4、第 4 章

　　枫香将放着荷包的托盘稍稍举高，笑道：“蔚藻宫那边的回礼，都是艾小主亲手做的。娘娘仔细瞧瞧，这绣工手艺，比绣院送的还出色。”
　　湛妃拿起一个八宝生辉纹的橘红色荷包，怔怔出神。为自己孩子挑灯刺绣练出来的手艺，岂是绣院宫人能比的？一念至此，唇边的笑意便黯淡了，韫馥身上的一针一线均出自于艾修容之手，而她的韫慧……
　　湛妃闻了闻荷包，淡淡的草药清苦香在鼻端一闪而过，她有些不确定地问：“荷包里放了草药？”
　　“艾小主说，酷暑炎炎，宫室多蚊虫，荷包里放的都是些驱除蚊虫的艾草、雄黄之类的草药。”枫香回答。
　　湛妃捻了捻填充了草药的荷包，微微眯了眯眼。“艾修容这番心意，本宫怎么能辜负？枫香，去库房找找，把藕丝绢、鸳鸯绮给蔚藻宫送过去。”
　　枫香转身，又被湛妃叫住了。“等等，艾修容喜欢女红，蔚藻宫的丝线怕没有上好的。你把本宫收在圆墨连彩漆镶螺钿盒里的绣线一并送去。”
　　枫香心领神会，笑着出去了。

　　湛妃掀开香炉盖，投了一块檀香进去，默然望着青烟袅袅浮起，在半空中弥漫成奇怪的形状。
　　檀香迷离间，小小的韫慧兴冲冲地从院子外面扑进澹台蕤的怀里，粉嫩嫩的小脸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说话直喘着气。
　　“阿母阿母！我要小鼓，红红的小鼓！”
　　澹台蕤抱着女儿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柔声安慰着，转眼去看跟随韫慧的宫人内侍，乳嬷嬷吞吞吐吐道：“方才抱姬君去花园子里看花，遇到九姬君……”
　　澹台蕤立刻醒悟。
　　韫庆是嫡长女，吃穿用度自然与庶出皇女不同。想来韫慧是看到了韫庆手中新奇名贵的玩具，一时眼馋羡慕，所以回来嚷嚷着要了。
　　她如今不过东宫七品儒人，月俸有限，即使加上韫慧的皇女俸例，只怕也不够一个镶和田玉的牛皮拨浪鼓。
　　澹台蕤苦笑了一声，韫慧不知她的苦恼，仍然兴奋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地吵着要小鼓，她低头亲亲女儿的脸颊，忽然下定了决心。
　　“好，等慧儿生辰那日，阿母送一个拨浪鼓好不好？”
　　“好！”韫慧得到了母亲的承诺，开心地欢呼起来。
　　芸香在身后忧心忡忡。“小主，那拨浪鼓可是齐家老夫人送给九姬君的礼物，京城玲珑阁独一份儿……”
　　澹台蕤何曾不知？
　　可一看到女儿渴望的眼神，她所有的原则与坚持都立刻退后，只想满足女儿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愿。
　　她咬咬牙，压低了声音。
　　“慧儿的生辰还有两三个月，把这几个月的月俸积攒起来，托人到外面买个差不多的罢。”
　　“毕竟是慧儿的生辰……”

　　湛妃生生掰断了一只指甲，她把那块指甲壳紧紧攥在掌心，任由手指麻木地疼着。
　　“娘娘，江太医来给您请平安脉来了。是否传他进来？”芸香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江太医，太医署专门给湛妃请脉诊断的太医官，为她诊脉多年，医术精湛为人本分。
　　湛妃抬抬手，扔掉了指甲壳，又恢复了往日平淡无波、弱不禁风的形象，柔柔道：“外面日头毒，让江太医进来罢。”
　　江太医诊脉和开方子速度很快，芸香看着吏目检查核对药方子无误，道声告罪，跟着一起到小厨房熬药。枫香见到湛妃瞟过来的眼神，找了个沏茶的理由也退了出去。
　　湛妃把闲杂人等都支开，这才对着惊疑不定的江太医问出了藏在心底的问题。
　　“本宫只想知道，贵媛娘娘的身体究竟如何……”
　　芸香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进入主殿时，江太医早已离开。
　　湛妃一手支颐，一手缓缓打着宫扇，她的动作很慢，秀致清丽的容颜像往常一样毫无表情。芸香心惊肉跳地端着瓷碗，只觉得那平静无波的眉眼下蕴藏着深深的阴霾，只等时机到了，就会化成千万雷霆落下来。
　　湛妃凝视着桐花凤罗扇面上斑斓五彩的桐花凤鸟，芸香以为她在出神，没过一会儿湛妃却抬头，仿佛刚刚才发现她似的，讶然道：“芸香你何时进来的？正好，你马上去小厨房一趟，让她们做两份百合绿豆酥来，待会儿给敷春宫送一份过去。”
　　“敷春宫？”芸香跟不上湛妃的思路，呆呆道。
　　湛妃挑眉一笑。“你有所不知，章贵媛从前最喜欢的点心就是百合绿豆酥。”

　　皇十一女韫修的册封礼姗姗来迟。
　　作为齐皇后所出的嫡次女，韫修终于在八岁生辰时得到了瑶章帝姬的封号。齐皇后和颜悦色，前来观礼的一众嫔妃小意奉承，瑶章帝姬的生辰宴会虽然办的中规中矩，可也其乐融融，花团锦簇，没有雍宁帝的参与仍然颇为热闹。
　　敬懋帝姬韫庆十岁，瑶章帝姬韫修八岁，一个骄矜高傲，一个敏感暴躁，在这样的场合里都穿着帝姬的全套礼服，规规矩矩坐在齐皇后身边，表现出大靖嫡皇女应有的优雅风仪。
　　皇八女韫娴、皇十女韫馥、皇十二女韫琅、皇十三女韫姝跟随着各自的生母坐，皇十四女韫如和皇十五女韫嫄更小，离不开乳嬷嬷的照顾，故而没有出席。
　　湛妃执着酒杯嗅了一嗅，桑落酒酸甜宜人的酒香扑鼻而来。她不甚意外品尝到雍宁帝才能享用的美酒，做齐皇后的女儿，总是会有与众不同的好处。
　　欢欣喜乐的生辰宴会没进行多久，几个神色慌张的内侍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地跪在齐皇后面前，惊慌失措道：“启禀皇后娘娘，贵媛娘娘……薨逝了！”
　　齐皇后手一抖，纯金酒杯哐啷倒地，酒香四溢。
　　众人一惊，随即低声议论起来。章贵媛早不死，迟不死，偏偏就死在瑶章帝姬生辰的这一日，难免有人想入非非，私下揣测。
　　湛妃看看满脸掩饰不住愤怒的敬懋帝姬，再转过头去看瑶章帝姬，嗯，从未遇到如此情形的瑶章帝姬扶住齐皇后的肩膀，脸色忧虑、扭曲、害怕兼有之。
　　湛妃又打量了瑶章帝姬一眼，目光轻描淡写地从她腰间挂的绛红色长穗缨络一扫而过，慢条斯理饮下一杯桑落酒。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怎能不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