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奁之桐花凤罗扇》澹容

3、第 3 章

　　艾修容是典型的水乡女子，温婉秀美。她的身份不高，宠爱淡薄，面对从一品湛妃的突然到访有些手足无措，未语先笑，虽然已经是一个帝姬的生母，仍然娇俏动人。
　　湛妃啜饮着陈年的老君眉悠悠说明了来意，艾修容松了口气，怯怯笑了。
　　艾修容命人准备好打络子的工具和各色丝线，为湛妃演示八宝六福如意络子的编织方法。
　　水乡平民的少女生涯，最寻常最娴熟就是针线活。艾修容提到自己的绝技时多了几分自信与愉悦。
　　于她而言，这才是女子的本分。彩虹的颜色，朝霞的颜色，琥珀半透明的颜色，雨后花朵的颜色，即将成熟的果实的颜色……她喜欢绣花，喜欢打络子编穗子，对那些色彩鲜艳的丝线近乎痴迷。
　　湛妃面带微笑看着，不时夸奖一句。
　　闺阁少女时代，她亦如艾修容对女红针线有过狂热的喜爱。生下韫慧后，她更是不顾自己的身体，亲自动手做了不少婴儿的衣物鞋帽之类的小物件。
　　在为数不多的玩意中，韫慧反而对当初的抓周之物情有独钟。而桐花凤罗扇上的扇坠儿、流苏亦是按韫慧喜欢的颜色做的。
　　艾修容微微抬眼，湛妃手中的宫扇还是多年前的旧款式，流苏没有更换，映着素白的手指，是浅薄的珠灰色。
　　听说这宫扇是已经夭折的皇七女嘉善帝姬的遗物，湛妃日日携在身边寸步不离，睹物思人，宫中人尽皆知。想到自己在永训宫里的韫馥，艾修容不免心下恻然，语气越发温婉。
　　艾修容的想法湛妃不知亦不想知道，她捻起那枚精巧玲珑的八宝六福如意络子发出真挚的称赞，夸奖这是她见过最出色的女红。
　　艾修容脸上飞红，入宫多年她极少被人如此赞誉，笑着连声说不敢当。湛妃抬抬手，宫人奉上早已预备下的几色时新绫罗料子。
　　“眼下正是盛夏，这些轻薄的衣料本宫留着也无用处，都给妹妹罢。韫馥在永训宫还好？不若拿给她做几身凉爽的夏衣，透气又舒爽。”
　　这是今年华州进贡的月影罗，整个大靖皇宫只有皇后、四妃才有资格享用。未成年的帝姬皇女在永训宫生活，她们的待遇与其生母的位分等级、受宠程度息息相关，以艾修容如今的境遇，皇十女韫馥的生活状况可想而知。如此极品衣料，她们是无资格看到的。
　　“妹妹就别推辞了，本宫还有要妹妹帮忙之处呢。妹妹的络子打得如此出色，有空给本宫打一个，换了这扇子的流苏如何？本宫用扇子许久，该换新的了。”
　　湛妃口角含笑，气定神闲。
　　她按着预想的一句一句说出来，尽管艾修容仍受宠若惊地连声推辞，可她已经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为人母者，总是会为自己的孩子多着想一些。
　　果然，艾修容说了两句，就不再客气，招呼自己的宫人把月影罗收了起来。
　　“姐姐这般大礼妹妹真真受宠若惊。区区一个扇坠儿的流苏络子，直接叫个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了，何劳姐姐亲自跑这一趟？其余的不敢说，打络子妹妹自然尽心竭力，姐姐何时要用？我尽快做了好送去丽景宫。”
　　湛妃以宫扇抵住下颔，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
　　“那便劳烦妹妹了。下月初一如何？给皇后娘娘觐见请安时，正好用得上。”

　　章贵媛的病重甚至惊动了雍宁帝，雍宁帝往敷春宫多走动了几次，探望病得起不来床的章贵媛。一个病恹恹的过气嫔妃还能做什么？众人岿然不动，只关起门来私下议论章贵媛死后的追封和空出来的分位。
　　湛妃听着芸香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淡淡一笑，略一沉吟，吩咐宫人即刻去请太医。
　　或许是年长的章贵媛勾起了帝王对于青春往事的美好回忆，亦或是念及早夭的抚宁帝姬，雍宁帝在去过敷春宫后心绪欠佳，突然传旨后宫，减少宴饮奏乐之事。
　　没有帝王允许，嫔妃是极少有机会欢聚一堂宴饮取乐的。一来有违恭肃严谨的宫廷礼仪，二来烛烈不比先帝惠帝，厌恶奢华浮夸之风气，能够减免的宴会排场都尽量缩减，以减少开支。五月的端午祭早过了，需要缩减排场的宫廷宴饮便只有十一帝姬的生辰了。
　　六月初一到仪鸾宫给齐皇后请安时，湛妃特意把艾修容亲手打的络子换在桐花凤罗扇上。
　　半月不见，齐皇后似乎消瘦了些。
　　湛妃怡然地饮着消暑的雪豆菊花茶，湄妃和滢妃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酷暑难捱的话，漓妃中暑了没有前来请安，夏侯修仪、宋昭仪、韦充容都不擅言辞没有插嘴的余地，余下分位低的美人、嫔、姬等更不敢随意开口。
　　偌大的椒房殿坐满了人，却安静得过分。
　　齐皇后坐于主位，含笑聆听湄妃和滢妃的闲谈，时不时插一句，仿佛烛烈那道旨意于她一点儿影响也无。
　　十一帝姬韫修是齐皇后所出的嫡次女，比嫡长女九帝姬韫庆小两岁。和九帝姬韫庆一样，十一帝姬韫修出生在弘义宫潜邸。九帝姬韫庆因为是皇太子的嫡长女，得到了德昌帝帝和当时的皇太子烛烈非同一般的重视，她的封号敬懋是所有皇子女中最先得到的。
　　而韫修刚出生时，钦怀皇后喜怀龙嗣；韫修周岁，钦怀皇后难产，诞下九皇子烛熙后撒手人寰；韫修三岁上玉牒，内务府请旨拟封号时，退位的惠帝驾崩，天下守孝三年……
　　烛烈年纪轻轻膝下已经有十多位皇子、十多位帝姬，每个皇子尚且关注不到，皇女更加无暇注意。嫡次女本来就和嫡长女有所不同，接二连三的事情使得这位帝姬该有的各种庆典礼仪都没能按嫡皇女的规格来办。
　　位列中宫的齐皇后照顾幼女，处理宫务，处处效仿宽仁端方的钦怀皇后，亦不敢有所怨言。十一帝姬韫修的封号便一拖再拖，拖到齐皇后去年生下了皇十四女韫如，烛烈才记起韫修的封号还未拟定，遂命内务府筹备十一帝姬八岁生日时行册封礼。
　　原本天之娇女的韫修生生养成敏感暴躁的性子，已经延迟了五年的皇女册封礼还因为章贵媛的病重缩减规格……齐皇后的消瘦只怕不仅仅是酷暑苦夏这么简单。
　　湛妃眼波一转，湄妃培养的那个家人子短短三个月被提拔成了采女，分位太低无资格给皇后请安，可湄妃满面春风的模样，想来登华宫也是太久未接圣驾。艾修容今日穿戴素雅干净，仍然是去年的分例衣料，她送的月影罗想必已经穿在韫馥身上了。
　　很好……湛妃摩挲着湘妃竹扇柄，心情愉快地盘算着，艾修容打的络子很合她心意，她该准备点什么礼物来报答艾修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