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温存》火棘子

10、药飞尘

　　【第十章】

　　一想起药神庙，一想起药师叔，楚延陵就火冒三丈，心火激得温泉都变烫了。
　　当晚，倒是没再做奇怪的梦。

　　可是后来几天，楚延陵没找药师叔报仇，不是不想，而是压根儿没机会出门。药长老似乎察觉到两人水火不容，所以将楚延陵一天到晚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盯着他，压根儿不让他出门，所以楚延陵一直没找到复仇的时机。

　　当然，他也很清楚，现在的他的确打不过药师叔。他的元力全部是“借”来的，没有基石，只能输送，不能用于干架。可是，那天的仇怎么咽得下去。

　　几天后，三师兄送药来，却比平常多提了一大罐，一股难闻的鱼腥臭味。楚延陵眼前一黑，该不会给自己治什么虚的吧，闻起来都这样，吃起来，得是什么味儿啊。

　　楚延陵心虚：“是给我额外熬制的吗？”
　　三师兄摆手：“不不不，是小师叔的，治疗腿疾之寒。””

　　楚延陵心念一动，假装拎了拎药罐，手指间以飞快的速度，弹入一粒藏于袖中的剧毒，而后笑着还给三师兄：“常年都要给他熬吗？真是辛苦！”
　　三师兄：“这也罢了，师叔最爱捉弄人，每回都叫我出丑，才伤脑筋呢。”

　　说来也是巧，这时药长老恰好没在。楚延陵悄悄地跟在三师兄的后头，果然，三师兄拎到长烟居，药师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门，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看也不看就把罐子接过去了，并损了三师兄几句，三师兄悲愤地离开了。

　　楚延陵默默等着。

　　不久，就听见咣当一声，罐子被砸碎的声音。随后，咯吱一声，院门开了，小师叔披着素白长裳，脸跟衣服一样白，大概是要去找三师兄麻烦。轮椅才转了两圈，忽然停住了。

　　“楚小少主，是你吧？”药师叔的尾音轻扬。
　　“耳力不错。”

　　“你我无冤无仇，你何必对我下毒？”
　　“真的吗？”

　　药师叔被噎住了：“明人不做暗事，有仇当面就报了，你何必藏着掖着。”
　　楚延陵冷笑：“你自己做过的事，没数吗？”

　　药师叔低头想了一想，爽快地说：“你是说药神庙的那件事吗，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
　　楚延陵一掌扇过去：“你这个禽兽！”

　　药师叔轻快地闪过掌风，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已经道歉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
　　楚延陵愤怒：“这是道歉能解决的吗？”

　　说完一连出了数个狠招轰过去。药师叔连躲带闪，虽然被下过毒，浑身半麻，但还是勉强闪过了。他狼狈拂了拂长发，喘着气：“楚小少主，你等一下，我在药神庙到底做过什么？”

　　什么？
　　这个人又是承认又是反问，脑子不清楚吗？

　　看他又要发怒，药师叔很识时务地先躲开，仰起头凝视楚延陵，难得严肃地问：“我做的事，严重足以让你恨到要杀死我吗？”
　　楚延陵咬牙切齿：“如果可能，你早死一万遍了。”

　　就在对峙之时，一股奇异的药香袭来，着素衣戴面具的药长老飞到二人中间，将一触即发的两人强行分开。

　　药长老：“谷内不得滋事。”
　　药长老一袭白发，随风而起，在阳光下流溢着别样的光华。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可靠。

　　药师叔叹了口气：“别怪小少主发火，我承认了药神庙是我的错。”
　　楚延陵：“……”

　　窒息的沉默。

　　药师叔转着轮椅，露出奇怪的笑：“兄长，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们在药神庙发生了什么。”
　　楚延陵骂道：“你太无耻了！”

　　这种事，不仅做了，还想昭告天下吗？

　　不等楚延陵发怒，药长老呵斥道：“师弟，你简直胡闹，罚你闭门思过三日。”
　　药师叔笑了：“我犯下的过错，只怕三日太轻了吧？”

　　这个人，简直无耻。

　　楚延陵实在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一招挥过去。药师叔预知他会发怒，不仅不躲，反而顺着楚延陵的掌风，也回击了一下。

　　药长老双手一挥，将两人都压了下来。

　　药师叔却非常狡猾，仿佛洞察药长老的行为。他掌风一变，竟朝着药长老的面具而去。等药长老察觉，急忙一闪，余风已击中面具一角。铛的一声，面具呈蜘蛛网状，而后裂作碎片，瞬间掉落在地。

　　药长老的脸庞，在阳光下展露无遗。
　　他竟然跟药师叔长得相似，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薄唇，一样与药神像相似的脸。

　　一股奇异的药香随风而来，将楚延陵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
　　楚延陵：“是你……”

　　药长老看了一眼碎成一地的面具，情知一切无可隐瞒。他眼睛微低，没有说话，就当做是默认了。春风佛过，他的华发飘散，像雾。

　　不，他不是药长老的。

　　药长老明明是白发白眉白须的老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楚延陵立刻意识到，药谷的长老是代代相传的，并戴着相似的面具。小时候见到的药长老，大概早已故去，眼前的这位是他的弟子。只是自己被一头白发和沙哑的嗓音所误导，竟愚钝到没有发现而已。

　　“为什么！”
　　“抱歉。”

　　因戴着面具，因一头华发，因年龄莫辨的嗓音，加上这些日子的悉心照顾，楚延陵早当他是一个可敬的长辈如今，揭开面纱，原来竟是年长几岁的人而已，如何不震惊？一个自己十分信任的人，就是那一个施暴的人，而且一直在自己身边。

　　楚延陵咬牙切齿：“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药长老：“我当时，中毒了。”

　　还需要再问下去吗，再问也是难堪，更难受的是被背叛的感觉。楚延陵浑身颤抖着，骂了一句「无耻」转身愤然离开，留下一片死寂。

　　许久，药师叔咳了一声：“他骂你无耻。他只是骂了你，前几天却是想杀我。”
　　药长老：“……”

　　药师叔：“这不公平，他偏向你。”
　　药长老忍无可忍：“你毁我面具干什么！”

　　药师叔斜睨他一眼：“哼，那你又骗我干什么！说什么药神庙把他误伤了，过几天气就消了。就这个生气的劲，分明就是……”
　　药长老恼羞成怒，挥出一股疾风。

　　药师叔灵巧地躲开可嘴里还叭叭叭地没停：“朋友妻，不可欺，他是孤海辞的人。”
　　药长老拂袖而去。

　　药师叔在背后大声喊：“喂，药飞尘，你要真的喜欢他，抢就抢了，没什么道义不道义的。下手要快，要狠，你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

　　楚延陵的心情糟透了，本想直接跑出药谷。可是药谷有强大的结境，他突破了数次都没成功，元气损耗巨大。他放弃了，干脆跑进深林，坐在一棵大树上。愤怒的劲在试图劈开结境时消耗得差不多，现在只剩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月牙儿升起。
　　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身影。楚延陵没有扭头，就这样过了片刻，两人的身影在树上拖得很长很长。

　　药飞尘先开口：“抱歉。”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低沉，不细听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楚延陵木然地说：“既然中毒了，身不由己，为什么不跟我坦白，反而若无其事！”
　　药飞尘：“抱歉。”

　　他只是单纯地说着抱歉，却又不做解释。楚延陵烦恼了，起身飞下高树，药飞尘随之飞下来一把拽住了他。

　　药飞尘：“抱歉，我，中毒了。”
　　楚延陵：“是吗？”

　　他不知道能让一个试药无数的药神中毒的，会是什么药。这是理由，还是借口，楚延陵分不清，至少他从药飞尘始终冷静的脸上，分不清。

　　药飞尘：“我不会再做那种事。”
　　楚延陵不可思议：“什么？你认为还有第二次吗！”

　　他是如此怒不可遏，就差一巴掌扇过去。药飞尘忽然伸出手，抱住了楚延陵的肩膀，力气很大。楚延陵一惊，挣了几下才挣脱，冷汗涔涔——熟悉的记忆，就是那天，怎么都挣不脱的深渊。这一抱，楚延陵已确信，药飞尘就是药神庙的那个人。

　　楚延陵退出几步，更加愤怒了：“你为什么还敢这么放肆！你知道我的经历，所以你认为，对我这样的人做什么都可以，对吧？做下了这种事，也可以不用愧疚，对吧？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我对你的敬重，你根本不配！”

　　药飞尘第一次露出明显的难过的神情，月光下，华发泛着悲伤的光。他深邃的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药飞尘一字一字地说。
　　“我不会原谅！”

　　永远不会原谅！楚延陵甚至希望他去死。楚延陵断然离开，飞身掠过深林。他不想再看见那一头白发，更不想看见那一张脸。他现在只想离开药谷，离开这个充满背叛感的地方。

　　他飞到结境入口。

　　功法没用，一定会被反弹回来，以他现在的元力，破不了这个结境。难道要，一直不情不愿地留在这里吗。他忽然想孤海辞留给他的勾玉，敲响它，孤海辞就会来。

　　楚延陵伸向袖子，却没有。

　　明明，当时觉得勾玉太小巧，怕丢了，特地放在暗袋里，怎么没了。这个暗袋设置巧妙，东西放进去容易，取出来难，丢失的可能性很小——不过，难保万中有一，换衣服时掉落了。这么想来，最有可能落房子里。

　　楚延陵回到院子，所幸没有人。

　　房子简单，没什么家什，一眼能看透，可楚延陵翻了个遍也没找着。难道真的丢了，楚延陵只手抬起床，想看看在不在床底下。

　　“你找什么？”
　　“……”

　　楚延陵回头，只见少年正冷冷地看着他。少年名叫药白，看似十一二，其实已经十六岁了，只是还没长开。药白年纪小，医术虽高，不懂人情，将楚延陵视作不洁之人，从不给好脸色。平时，楚延陵就当做没看见，今天再一看那讽刺的眼光，心中特别不舒服。

　　楚延陵放下床：“药白，你见过一颗勾玉吗，浅绿色的。”
　　倒不是怀疑谁拿了，就是问一句。

　　哪知少年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白皙的脸庞涨红：“药谷的佩玉无数，谁会动你的东西！”
　　楚延陵无名火：“你若没见过，就直说，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药白顿时大怒：“我根本不屑动你的东西，就连碰你一下，我都觉得恶心！”
　　楚延陵：“……”

　　药白口无遮拦，语言如利剑：“若不是师父命令，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你这种人接触。你在谷外滥交，谁也管不着，为什么还要祸害到师父！”

　　楚延陵愣住了：“你说什么！”

　　药白高傲地扬起脸：“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每天诱惑师父到你房中做那种不齿之事！”
　　楚延陵一愣：“你胡说什么？”

　　药白：“我都看到了！”
　　楚延陵浑身一寒，他忽然明白，每天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梦，他是中了迷,药，这里是药谷，这里能让人甚至不清的草药信手拈来。

　　“住口！出去！”

　　横空一句怒斥，震醒了两个人，是不知何时到来的药飞尘。药白的脸色一白，看师父面具没戴，一脸怒色，心知自己闯祸，嘟囔了一句弟子告辞就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