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温存》火棘子

11、旧时旧衣

　　【第十一章】

　　生气、失望、也很难过，不想再说什么，楚延陵只想快快离开。

　　药飞尘：“抱歉……”
　　楚延陵打断了他的抱歉：“勾玉给我。”

　　能从隐蔽袖袋中“顺”走勾玉的只有药飞尘了。果然，药飞尘迟疑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只浅碧色的勾玉，却不给楚延陵，试图解释：“在药神庙我真是无心。”

　　楚延陵：“晚上的事怎么解释？”
　　药飞尘：“我一时糊涂，你留下来，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了。”

　　楚延陵：“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你以为我会信吗？”
　　药飞尘：“怎样你会信。”

　　不想再纠结，楚延陵劈手想夺过勾玉，药飞尘飞身一侧躲开攻击。勾玉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如竹箫，直达云霄。两人拉扯了几下，药飞尘的手劲越来越大，竟将楚延陵钳制得动弹不得。挣扎间，勾玉绳子被扯断，直接坠落在地。

　　药飞尘忽然踩住勾玉：“孤海辞不会来的。”
　　楚延陵崩溃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药飞尘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了：“这勾玉是孤海辞的吧。你可想清楚了，你求救的人，就是置你于当下境地的罪魁祸首。他让你修习移星妖吟的初衷，就是看中你的身体，这是他亲口说的。”
　　楚延陵吼道：“那又怎么样！我心甘情愿！”

　　药飞尘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少主！”

　　小少主？早已经没有天真的小少主。他不在意别人的目的，他只在意自己的目的！无论现在，无论当初，他都很清醒，为了一个目的而清醒地沉沦下去。每一次午夜噩梦醒来，他都要质疑，这样付出是为了什么；然而，当再一次看到白日，他又会一次坚定目的。

　　因为，已没法停下来。

　　“你认识的少主早已经死了！让我走！”

　　楚延陵木然地弯腰，想捡起勾玉。药飞尘忽然拥住他，将他一下子压在床上，狠狠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楚延陵猝不及防，嘴唇已经破了。药飞尘又含住他的嘴唇，用力吮吸，血腥味在唇舌之间横溢。

　　楚延陵拼命挣扎。

　　可惜没用，他敌不过药飞尘的劲。跟药神庙那时一样，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神像般的嘲笑——就像，永远摆脱不了命运的戏弄一样——是不是从沉沦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无法得到救赎。楚延陵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不再挣扎了。

　　哐当——
　　门被撞开，床也被击碎。说时迟那时快，药飞尘揽住楚延陵，刹那飞离。

　　“放开他！”
　　一个愤怒的声音震得粉尘飞扬。

　　楚延陵睁开眼睛，看到已破成粉末的门前，宁越手执长剑，一脸愤怒。楚延陵终于看见了一丝丝希望，他奋力一推，推开药飞尘，踉踉跄跄跑到宁越跟前，张着口，也说不出话来。

　　宁越揽住他：“别怕！”
　　楚延陵：“带我走！”

　　只想要一个人。一个能带自己远离这种境地的人。
　　无论是谁，都可以。

　　药飞尘又急又怒：“楚延陵，为什么永远认不清对你好的人！”
　　宁越愤怒：“你就是这么对他好的吗？”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

　　楚延陵抓住宁越的手，央求：“不要打了，走吧，我们快走吧。”他衣衫不整，脸色苍白，眸色灰暗，别说以前的张扬，连最起码的生机都没有。宁越心中一酸，牵着楚延陵的手转身离开。

　　药飞尘要追。
　　不知何时到来的药师叔拦住了他：“算了，就是你一次次勉强他，才会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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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羽峰依然寒冷，楚延陵裹着宁越的裘衣凝望白雪。

　　他不知道宁越为何会出现在药谷，也没有问。而宁越也一路沉默，回来之后，说了一句他要闭关修炼就离开了。算一算时间，过两天，又该去给端木初六输送元力了，楚延陵打算待到那时候。

　　晚上，寒风呼啸。

　　楚延陵半夜被噩梦惊醒，再睡不着，坐起来，头靠着膝盖发愣。房间很安静，熟悉的温暖的味道，却没有宁越在身边。他不是眷恋，也不是想念。

　　愿得一心人，这样简单的愿望，如今已是空想。不止被他人鄙视，连自己也嫌弃自己。大概，此生以后，都无法再摆脱鄙视的目光，也不会再有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可能。

　　如果时光能倒流……
　　不，永无可能……

　　第四天，四月十一。临出发了，楚延陵才意识到仍然穿着被药飞尘抓破的衣服。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狼狈，在乔柯面前不可以。楚延陵打开宁越的衣柜，春夏秋冬四季衣裳，叠得整整齐齐。

　　他挑了一件最明亮的换上。

　　才出屋子，他就撞见回来的宁越：“你这么快出关了？”
　　宁越：“不太顺利，出来调整一下。”

　　楚延陵：“多谢这几日的收留，我该走了。”
　　宁越：“去哪里？”

　　楚延陵失语。

　　宁越目若寒星，凝视着回避的他：“是去乔家吗？为什么要一条道走到黑？你已尽力，即使不继续下去，他也没有权力指责你。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活，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

　　看来宁越也知道了事情原委。

　　“不想半途而废而已，再说，马上要结束了。”楚延陵侧身，与宁越擦肩而过。宁越没有拦他，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自己多保重。”

　　宁越一定很失望吧？
　　这样的想法，直到来到乔柯家，依然萦绕在楚延陵的心头。

　　四月初夏，高树荫荫。
　　乔柯没在家，乔柯的大哥乔千律接待了楚延陵。

　　大半年没见面，乔千律俊朗的脸上长满胡渣，情绪低沉。端木初六变成现在这样，有他的原因，所以他很愧疚。楚延陵清楚这些，和言安慰：“初六很快就醒了，你无需担心。”

　　乔千律勉强一笑：“多亏你了，不知你用的是什么功法？”
　　楚延陵微笑：“这是秘密。”

　　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当然是心照不宣地聊小时候的趣事。说起来，从小到大，两人接触倒不少。乔千律痴恋修炼，是一个正直且心无杂念的人。

　　不久，乔柯回来了。

　　刚一见面，他就手舞足蹈地说起端木初六有了意识的种种行为。比如，和他说话时，脸上有轻微的表情；抚摸他的脸时，睫毛会动；握他的手时，甚至能感受到反握的力量。

　　乔柯如此甜蜜，楚延陵也开心了许多。

　　没错，以前或许有嫉妒，今天楚延陵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历经了种种，他已深知自己跟乔柯绝无可能了，心已死。既然如此，端木初六早些醒来，当然值得高兴。

　　以前，他认为端木醒了，自己就能解脱；
　　现在想来，即使端木醒了，自己大概也无法从深渊中爬出去了。

　　那就替乔柯和端木初六高兴吧，想及此，楚延陵有些心酸。但他依然尽力，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尽力。元力源源不断注入初六的血脉，而初六果然是快苏醒了，输送之中，隐隐有反客为主的主动性，将楚延陵的最后一丝元力都汲干了。

　　又何妨，楚延陵自虐地笑了笑。

　　输完元力，楚延陵看都没看端木初六，就急匆匆地离开乔家。这一次，自然比以往都要虚弱，他扶着路边的树，勉强前行。路开始飘忽，他的意识也缥缈，虚弱，而渴望汲取元力，像沙漠里渴极的路人。

　　他听到乔千律追上来的声音：“楚少主，你还好吧？”
　　不太好，需要汲取元力。

　　楚延陵喃喃，本能地抓住了扶过来的双手，大手温热而有力，有元力从手掌溢出——像见到水井一样，楚延陵攀住了眼前的人，天地颠倒，连同意识一同堕落到了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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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次醒来，楚延陵看到枕边人的脸。
　　脑海都是一片空白，而后才迟钝地回想，前一夜是跟谁在一起，经历了什么。

　　这一次，他钝了片刻。
　　仔细分辨了一下，他才分清枕边沉睡的人是乔千律。

　　楚延陵心慌意乱得不行，又找不见衣服。他摸了一件白袷衣披上，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一低头，看见身上的痕迹无数。经历了什么，即使想不起，也能猜得到。楚延陵，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怕被赤阳界的人笑话。
　　但他怕被乔柯笑话，怕被熟悉的人笑话。

　　“抱歉！”乔千律声音低沉。
　　“没关系！”楚延陵本能地回答。

　　楚延陵知道是自己主动的，当时的他，只有求生的本能。而乔千律，只是出于怜悯之类的心情施救而已。乔千律见他慌乱找衣服，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雪白的长裳递过去。

　　楚延陵慌乱地穿上。
　　意外地合身。

　　身形大一号的乔千律愣了一愣，别开脸说：“这是端木央的。”
　　端木央是乔千律的旧恋人。

　　虽然现在两人已经分崩离析，甚至变成了仇人，但以前的情愫仍在，所以乔千律会觉得别扭。楚延陵更别扭，现在这种情形，简直令人羞耻。但有衣服，总比裸着强。他匆匆告别了乔千律，往赤阳界走去。

　　半路，他停下，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忽然想笑。
　　这是第几次穿了别人的衣服。

　　就是从衣服不再是自己的衣服开始，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以前尚有自持的意识，现在，已经只剩下本能了，怎能不羞耻。

作者有话说

　　……
……终于，要写到初六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