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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华发长歌 ...

  •   【第九章】

      三师兄又惊又喜,飞快地开了门:“楚师弟,我正在为你捣药呢。药引子是白月光,哈,多亏今天的月亮又明又亮,不然不知等到几时呢。”

      他如此兴高采烈,楚延陵动摇了一下。

      楚延陵:“师兄捣的什么药?”
      三师兄费劲地捣着:“这是雾七草。雾七蛇死之后,所卧之处百草枯萎,如有草侥幸不死,就成了雾七草。雾七草极有韧性,最锋利的刀都砍不断,只能用内力一下一下地捣,我胳膊都快废了。”

      虽说下午时,怎么看怎么可疑,可现在,三师兄说起最拿手的草药,却十分坦然,毫无半点磕绊。楚延陵琢磨时,那股药草香又飘过来,让他烦躁。

      楚延陵故意慢慢地说:“三师兄,药神庙……”
      三师兄抬起眼:“药神庙怎么了?”

      他一脸茫然,毫无掩饰的痕迹,楚延陵瞬间解除了疑心。

      楚延陵:“下午三师兄初见我,为何忽然紧张?”
      三师兄顿时紧张了,捣药一下重一下轻:“有、有吗,药谷很少来生人,我实在紧张。”

      楚延陵:“三师兄直说何妨。”
      三师兄是个老实人,小声说:“楚师弟的脉象,似与许多人有染。我一想到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处.男一个,难免……不是不是,楚师弟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肖想你。”他拼命摆手,欲盖弥彰,越说声越小。

      楚延陵哭笑不得。

      没想到是这样,他撑住额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谷中只有师兄弟,所以才会如此。三师兄一表人才,洁身自好,若是出谷必会大受欢迎。”
      三师兄眼睛一亮:“真的吗?”

      证实三师兄不是那个人,楚延陵如释重负,问了他许多谷中的事。三师兄是个实心人,也没有了最初的拘谨,知无不言。

      楚延陵趁机旁敲侧击,问初九那一天,谷中人的去向。

      三师兄脱口而出:“当然在谷中了,没有长老的特许,我们不能出谷——药谷有界境,我们又没有孤界迎的功法,想偷偷出去也做不到啊。”

      难道不是谷中人吗?

      三师兄又咧嘴一笑:“所以我们都很羡慕师叔,只有他来去如风,可惜他竟懒得出去。”
      楚延陵一窒息:“师叔?”

      依药谷的规矩,每一届长老,都会收五个徒弟。长老去世前,五个徒弟中选一人成了新长老,其余师兄弟全部出谷,不再滞留此地。而这个师叔,是药长老的小师弟,医术精绝,因双腿自幼残废,所以破例留在了药谷。

      楚延陵慢慢地问:“这位小师叔有五六十岁了吧?”
      三师兄笑:“哪里,才三十岁呀。”

      楚延陵:“他现在何处?”
      三师兄:“这我哪里知道,他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毫无规矩可言。别看师叔双腿残废,功法绝佳,能跟孤界迎过几百招呢——说起来,我有小半个月没见他了。”

      楚延陵又问了药师叔的容貌身形,身形修长,嘴唇消薄,果然与那天的那个人都差不多。

      大概,就是这个人了。

      楚延陵很快告辞,去了药师叔的住处。院门紧闭,门前挂着「屋主远游」的木牌,屋子前的草长得齐腰高。
      后来,他每天都要到这院子看一看,然而药师叔一直没回。

      不过,他并没有每日陷在烦躁里。
      因为药谷的气氛很自在。

      药谷与外世隔绝,弟子都生性单纯,相处起来很轻松。而药长老身为长老,看似威严,实际却对楚延陵很好,每天为他诊脉,换不同的药,并让他修习固元的功法,楚延陵一一照做。楚延陵觉得,谷里春意盎然空气舒适,比峻刻严厉的天竹峰好。

      而他最喜欢的,是泡温泉。
      泡在舒服的温泉水里,身体的杂质仿佛都被泡化了,顺着毛孔流走了。泡完后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盈了。

      当然,泡温泉也是为了调理身体,药长老叮嘱一天都不能忘。有一天他真忘了,药长老眉头一皱,让他去西泉补泡一个时辰。泡到半夜,楚延陵靠着白石瞌睡,迷迷蒙蒙中听见很沙哑但温和的一句:“困了就回吧。”

      药长老立于高大的桐树上,白发随月华飞扬。

      熟悉的场景掠过心头,楚延陵心念一动:“药长老,我想起了,我幼时见过你。”
      药长老:“嗯?”

      也许是七岁,也许是八岁,楚父难得回家一趟,还带了好几个朋友回来。其余人都在酒席上,唯独一人立于树上,戴着黑色面具,华发飞扬,仿若谪仙人。

      楚延陵微笑:“你发觉我在偷窥,也没生气,还给了我一根味道古怪的染香,说适合般元力的修炼,对吧?”
      药长老也轻笑一声:“嗯。”

      楚延陵闭上眼睛,回忆当时的情景。

      小楚延陵并没有接过染香,他不能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他看向父亲,可父亲却已醉了,趴在桌子上说胡话。药长老一眼就看中小孩的心思,笑了,忽然摘下面具:“小少主,老夫可不是坏人呀。”

      面具下,是一个仙风道骨的慈祥老人。
      白发,白须,白眉。

      十几年,弹指一挥间,药长老依旧一头白发。而自己,却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少主。难怪,药长老会说出“只是很困惑,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的话。楚延陵用手掌撑住脸,不想回忆,却拂不去的回忆。

      “延陵,泡太久了。”
      药长老沙哑的声音,将楚延陵从记忆中拽回到现实。

      楚延陵一抹脸,抹去所有的水珠,从温泉中站起来走上岸。两人一同回到小院,药长老再没说什么,但华发偶尔拂过楚延陵的鼻尖。令他不禁回忆起当年的慈祥的老人,心中温暖了许多。

      这晚,楚延陵睡得很舒服。

      半夜时,做了一个梦。小半个月没有纾解,梦得绮丽,春风抚摸他的脸颊,流水吻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温柔得不像话。次日醒来,床上狼藉一片,楚延陵发了半天呆,心想莫非是这些天补得太过了。

      药谷的食补自不必说,每天花样不同,补脑补肝补肺补肾,难保补得心火过旺。
      药长老还为他针灸。

      楚延陵脱得就剩一条亵裤,躺在床上,看着药架上的一大把细针,生无可恋:“药长老,你是要把我扎成刺猬吗?”
      药长老几不可闻地笑了:“不许动。”

      身上是个穴位都扎了,楚延陵感觉自己就像剥了壳的鸡蛋,直挺挺躺着,任由长老的手在身上游走,十分羞耻。不过转念一想,药长老如此年纪,什么没见过,就坦荡了。

      针灸的效果很是不错,楚延陵的骨骼都活络了,宛如新生。当天晚上,楚延陵趴在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这个梦自始至终有股奇异的香,他意识模糊,感觉从里到外都被人弄了一遍,潮生潮涌。不过早晨醒来,衣裳和被子都干干净净,他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两天,是推拿。
      还是药长老亲自上手。

      楚延陵的骨头都快推得走位了,他龇着牙求饶:“长老,快放过我吧,我要三天下不来床。”
      药长老:“……”

      求饶是求了,不管用,药长老郎心似铁。于是楚延陵像砧板上的肉一样,再次任人宰割生无可恋。药谷的日子,大抵如此,除了心火过旺之外,楚延陵别无烦恼——不,烦恼还是有的。

      三师兄是个单纯的药痴,对楚延陵的病情十分热衷,每次见了都要给他诊一诊,总是出现纠结的表情,欲说还休。

      楚延陵笑了:“你都替我诊了十几天了,到底诊出了什么?”
      三师兄认真地说:“我能说实话吗?”

      别说太难堪的就行。

      三师兄心性单纯,遂全盘托出:“楚师弟的元气确实越来越足了,这些天休养没有白费。不过有一事,我始终很困惑。你初到药谷时,我就诊断出你有些虚,大约是纵、纵、纵情过度了。”
      楚延陵扶额:“……”

      三师兄见他没有生气,说下去:“按道理,你在谷里清心禁欲,应该大有好转。可我诊出来的是,你比以前虚得更厉害了呢。”
      楚延陵:“……”

      楚延陵望天,无语,他怎么跟三师兄解释每一晚都会做绮丽的梦,这种无稽的理由呢?楚延陵问三师兄讨要了几颗药丸,据说吃了,欲望全消,霪魔也会成圣佛。不过后来证明,没什么效果,晚上该梦的还是梦,尺度还越来越大。楚延陵没好意思跟人说,琢磨着应该是修炼「移星妖吟」的后遗症。

      这是后话了。

      就说三师兄给他药丸时,忽的一拍脑门:“呀,其实师叔最擅长这种药了,你何不问一问他?”
      楚延陵嫌弃地一皱眉:“不是没在吗,哪里问。”
      三师兄:“他回来了啊。”

      药师叔回来了?

      三师兄补刀了一句:“对啊,回来好几天了。”
      楚延陵:“……”

      这些天太过充实,都差点忘了药神庙的事了。心中的怒火再度涌上心头,楚延陵大步流星地走向药师叔的院子。他还没到呢,院门的铜铃声忽然叮叮地响了。院门咯吱一声自己开了,一人坐在轮椅上,嘴唇削薄,俊朗如斯,恰似那一尊药神像,只是嘴角勾笑,有三分邪气。

      “就听脚步声不像谷中人,这位少侠,不知你找我何事?”
      “……”

      嗡的一声,楚延陵脑海一片空白。楚延陵几乎停止了呼吸,好半天,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说。

      “是你吗?”
      “你说什么?”药师叔一侧头,眼眸深邃莫测。

      “药神庙里,是你吗?”
      “……”

      楚延陵想都没想,一招「流星长恨」轰过去。药师叔眼疾手快,轮椅轻轻一带,飞出数尺外,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药师叔轻笑:“底子很好,架势不错,可惜元力根本匹配不上。”
      楚延陵愤怒了:“打你绰绰有余!"

      他连连出招,越出越狠。他修的本就是般元力,以狠绝毒辣著称,招招欲致人死地。药师叔不笑了,认认真真地抵挡起来。两人过了十来招,楚延陵终究元力不足,一个狠招出去之后,没有击中对手,反而心口猛的一疼,他瞬间呕出血来,半跪在地。

      连手刃敌人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看着草上一滴一滴的鲜血,楚延陵悲愤得难以自已。忽然,鲜血被阴影遮挡。他抬起头,坐着轮椅的药师叔含笑看着他:“你现在外强中干,别说我,谷里的任何一人你都打不过。”
      楚延陵:“你认为吗?”

      楚延陵豁然出招,一瞬间指向了药师叔的命脉。药师叔躲闪不及,最终轮椅一甩,他自己翻身落地。就是这时候,楚延陵指间飞出毒针,针速极快。然而,叮的一声,毒针被打落在地。

      药长老伫立二人中间,一时静默。

      药长老:“谷内不许无故滋事。”
      药师叔飞回轮椅:“哪有滋事,我们只是切磋一下功法而已。他底子极佳,功法不俗,可惜元力已空,根本受不了我一个重击。”

      药长老哑着声音:“他是孤海辞的爱徒,你别没轻没重。”
      药师叔忽的笑了:“那次醉酒,孤海辞说干了一件穿心之痛的大蠢事,原来是他。”

      药长老戴着黑色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从凝重的气氛中能感觉他在忍耐着不发火。他手搭在楚延陵的肩上,暗运元力,直入血脉。楚延陵顿觉体内充沛,重新直起腰来。

      药长老说:“延陵,若无他事,你该修习功法了。”

      虽然一肚子火,欲杀之而后快。此情此景,有自己敬重的药长老在,也不好把这种事宣扬出来。楚延陵咬牙切齿,豁然转身离开了。

      药师叔质疑:“他果真是孤界迎那个采补元力的徒弟?”
      药长老:“不错。”

      药师叔:“有些像楚家的少主,不是他吧?”
      药长老:“是。”

      药师叔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我上次见楚家小少主,还是一个小孩子。嘟着嘴巴,吊着小脸,指甲画得红红的,从不正眼看人,彼时,真是可爱得很。”
      药长老:“……”

      药师叔坐着轮椅转向院子,随手一拂,「屋主远游」木牌纳入袖中,继续说:“不止我觉得可爱,兄长也这么觉得吧?否则,不至于我失了两条腿,而兄长失了嗓子,却无怨无悔。”
      药长老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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