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笺》简尘

10、第九章

　　慕幻毓这边儿缓过神来，方见这红彤彤的新房里只剩自己一个了。看见身上的锦被，脸又兀自烫了起来。这边还没羞完，便想起明日要跟长辈们请安，还要拜凌家先祖，凌烨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上面问起来自个儿又该怎么答对，一时间，竟是没了主意。匆匆披了衣服，开了门却看见书房的有光影，方才的话到底是拧住了，可哪里不对，凌烨的气儿又是为了哪般却是着实想不出来，这会子去了怕是没得添了尴尬。那人竟是动了气，这么些年来都不见他有这么大的火气，可，气什么呢？难道还真要自己贤良淑德的把紫妩给他八抬大轿的娶回来？这个想法把慕幻毓去书房的念头抹了个干净。再一想凌烨向来是极妥帖的，想必不会误了明天的事儿，这才又关了门，褪了衣服，睡下了。

　　却说凌烨一人在书房里，拿了账本来看，前些日子忙着婚事，手头上的生意都交给了慕煌宇和慕天煜两人，左右是睡不着，倒不如看看账本。这婚事是忙完了，可日子怎么个过法，怕是有的捉摸了。这到显得生意上的事儿没这么费心，对对帐，熟悉熟悉便是。

　　刚刚打开账本子，便看到里面夹了个纸条，看字迹倒像是天煜的，只见上面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凌烨笑着摇了摇头，只道是天煜心里有人了，不过天煜的性子多半是守着这份儿心了。心里记下，有机会怕还是要自个儿跟煌宇帮忙方能如了愿的，顺手将那条子又夹了回去。可眼里却也看不进去那些个繁复的账目，从阁子里换了衣服便出门去了。

　　“紫妩，妈妈也是疼你才跟你说这话的，那凌少爷再是对你真心，慕家三小姐也绝对不是你得罪得起的人物。再者说，这楼里的男人们来来往往的有几个是真心的，紫妩你也是个透亮的人，自个儿心里也是清楚的吧。”
　　“妈妈，紫妩记下了。紫妩本也没敢动这份心思，您放心便是。”
　　“紫妩，那三小姐虽是端庄温良出了名的，可那大户人家到底心思难见，话我撂下了，明不明白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若是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儿，可别怪妈妈无情。你总会明白我这番道理的。”
　　“妈妈，紫妩的身份时刻没敢忘，只是那凌少爷来了，我总不见得把银子往外面推不是？那三小姐得罪不起，这凌少爷几时又是得罪得起的人物？您放心，女儿自有分寸的。”

　　祝嬷嬷在紫妩的房间里半警告半劝慰着，若是紫妩知道这三小姐背后的身份，怕是还好办些。虽说三小姐不会因为这事儿明着把紫妩怎么样了，可那大户人家最擅长的就是使绊子，看不见的摔一跤，你都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邪气。更何况，这三小姐的手段，祝嬷嬷也是见识过的。否则，一个小姑娘怎的就能撑起这么个风月楼来？官家非官家的都给着三分薄面，且不说三小姐的慕家的大靠山，单是她以慕青的身份便是得罪不起的主了。虽说这三小姐平日里大度得很，可，这会子，紫妩抢得是凌烨，是三小姐的夫婿。先不说三小姐在不在乎这个姑爷，今儿城里的风言风语祝嬷嬷可是没少听见。什么人没嫁过去就失了宠之类的，凭着三小姐的耳目，这些话怕是一字不落的到了她耳朵里了。那么个人物，这么大的日子，白白让人看了热闹，说什么也得挣回来这口气，这下怕是有的折腾了。若紫妩是聪明人，便该知道自己的分寸在哪儿。可祝嬷嬷也是风浪里过来的人，怎么看不出来紫妩说着明白，处着也守分寸，可那心那魂儿怕是丢了一半。

　　正暗自琢磨着，便看见凌烨穿着月白长衫迎面走了过来。这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的着实为难。心里念了句“作孽啊！”便笑着迎了上去，这日子这尊佛出现，要是不拦着些，怕明日里这白城也得炸了锅，这风言风语的是小，可她祝嬷嬷还指着这风月楼养老呢，回头三小姐若是真的计较起来，她祝嬷嬷也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儿。

　　“哟，我这不是眼花吧，凌少爷今儿还得空来咱们这儿？”祝嬷嬷笑说着把凌烨迎到了紫妩房里，虽说这不合规矩，可相比较她那稳妥的后半辈子，那点子规矩算得了什么。
　　“怎么？祝妈妈什么时候改了脾性，要把银子往外面推了？”凌烨冷冷的说着。
　　祝嬷嬷到底是风月场的老人儿了，看人拿性儿的功夫自是不一般，听着这口气，就知道这凌烨心里到底是憋着火儿的。顿时感叹自个儿的命不好，怎么都碰到的是这么些个菩萨，赶明儿该到庙里烧烧香，拜拜佛，去去晦气。

　　“那哪能呢？祝妈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凌少爷今儿大喜的日子还跑到咱们这儿来，我这把老骨头都乐散了的，哪能把财神爷往门外推呢。急着把您迎进来，也是怕外面人多口杂的扰了您的兴致不是？紫妩，还愣着干嘛，好好招待咱们凌少爷。”说着便对紫妩摆了摆手帕，其中的意思紫妩能不能明白，祝嬷嬷只能求菩萨保佑了。转过身来，笑着对凌烨说到：“我这就出去了，您有什么交代的只管吩咐便是。”

　　凌烨点了点头，说了句：“有劳了。”便坐到了矮榻上。
　　紫妩送了祝嬷嬷出去，掩了门窗，给凌烨添了酒，径自坐在了琴案前。等着凌烨说话。这是二人这么些天来的习惯，紫妩从来不会多问，凌烨想说她便仔细听着，不想说她就抚琴，她也知道凌烨多半是听不进去的，可到底比两人不说话的强。

　　她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宛雪，知道他对这桩婚事不满的症结在哪儿，她也清楚，其实他只是不甘心，只是没看清楚，那大院儿里又有人天天的盯着逼着，他就更加不愿意去明白。若是有一日，他静下来，就会发现，其实他多半是不甘心，而她瞧着凌烨对那慕幻毓的兴趣竟是一天一天的多了起来，她知道，总有一日，他会回去。既然他总是会回去的，那多留他些日子又有何妨？便也不去说明白，他喜欢来自己这儿不就是图个清净，没得由自个儿来坏了这份兴致。

　　摆了裙袖，紫妩问着：“爷今儿想听什么？”
　　凌烨抬头愣了愣神，往日里来都是心里有些计较的，今儿就这么来，还真真没想过听什么曲儿，想着想着的脑子里竟全是慕幻毓的影儿，方才自己竟是动怒了，这么些年来都是少有的事儿，为的只是那句“你我各不相干，烨哥何必生气？到时候烨哥想要的一样都不会少。”气什么呢？气在自己准备以后好好待她的时候她竟然不稀罕？气自己在她心里竟是这样的人？又似乎都不是。

　　“爷？”紫妩的声音唤回了神游太虚的凌烨。紫妩看着凌烨脸上的表情未变，可那眉头皱了又展，展了又皱的就知道他心里有事儿。平日里多半是他说自己听，他这么旁若无人的却是少见。

　　“白头吟吧。”凌烨脱口而出，这一点，惊了两个人。凌烨想也没想自己怎么点了这一出，都是些野段子，说是当年卓文君知道司马相如有了二心，便写了这首白头吟来诀别。今儿小幻说的那句“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便是这诗里的了。紫妩惊的是，那日里那个神秘莫测的君公子最后在门口不上不下的问的话就是这一句，难不成这凌烨跟这君公子有什么瓜葛不成？可瞧着又不像，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人，紫妩按下心头那点疑惑，戴了银甲，拿起拨子，抱起紫红梨花木雕镶边儿银白桃花枝的琵琶，起了嗓：

　　皑如山间雪，皎若云中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取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蓰蓰！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要不说是赶巧儿呢？若说白头吟，这坊间多唱的是刘希夷的白头吟，图的就是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说是虚情假意也好，说是风尘女子的矫情也罢，多少就是让恩客们记得，这阁子里还有个人念着呢。可今儿，凌烨也没明说要听的是哪一首，紫妩也没问，抱起琵琶唱得就是这出。凌烨听得真切，正是撞了心坎里，也没多想怎么这紫妩就知道他要听的是这一出。

　　“紫妩也是想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一字不差的问题再次想起，紫妩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多大的糊涂，这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挖坑么？后悔是来不及了，看了看凌烨，这会子多半是缓过来了，越发要小心答话了。

　　“爷，这么些日子了，我也不跟您藏着掖着的。那外面都说我是个不染风尘的，可在这个地方，顶的也是花魁的名声，我说我心里清清白白的估计您也不信。”紫妩笑了笑，卸了银甲，施施然走到凌烨旁边，拎起酒壶，缓缓的给凌烨空了的杯子里添了酒，继续说道：“咱们这个身份，哪儿就能得一人心的？”

　　都说什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儿就有无心的话来着？可这会儿偏是说者听者都有心，可那份儿意是偏了。凌烨听了这番话，想起当初宛雪的那份儿纯粹，这会儿再咂摸咂摸，这女人心果然比生意上的事儿要麻烦得多了。那时候宛雪镇日里痴缠着自己，只当是女儿家姿态，再加上这么些年也只有这一个人是打心眼儿里的在乎着自己，关心着自己，也就乐得高兴。可紫妩这番话却是让凌烨明白了，宛雪当年也不见得就是那么单纯了。可想起宛雪，凌烨心里还是暖的紧，那宛雪纵是真的使了心眼儿，也是恋着自个儿的。她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就是猜的上七八分的，打得心思也最多是不让自己回来。可怎么小半年的功夫，宛雪的声音模糊了起来的事儿凌烨没去细咂摸。

　　“爷，您别怪紫妩多嘴，这白城上下哪个不知道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得空来咱们这儿了？莫不是三小姐……”紫妩自己开了口，却说不完。若说是三小姐耍脾气，惹恼了凌烨，那是不可能的。三小姐是贤惠温柔出了名的，连对府里的下人们都不出个大气儿的，怎么可能惹凌烨，退一万步讲，就是真的耍横起来，凌烨碍着身份也不能真的这么跑了出来；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她说，要我放了她。”凌烨清清淡淡飘出这么一句话。可紫妩听得出来，凌烨心里多半是计较的。
　　“怎么？难不成三小姐心里有人了？”紫妩试探着问到。若是搁在从前，紫妩必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可这次不行了，这三小姐长三小姐短的，从她跟了凌烨就没少听过。听着，那三小姐是在乎凌烨的，那这放人的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哈，”凌烨轻笑一声却并未回答，转头问到“紫妩，今儿这屋里熏了什么香？跟往日里不大一样啊。”
　　“哦，是妈妈拿过来的说叫什么佳丽香的。说是我平日里熏的那些个京线香淡了些，跟这花花草草的不合。让我试试的。爷不喜欢？我这就换了去。”紫妩起身便要去换，这香里多少有些个催情的作用，她没想着今儿凌烨会来，便让祝嬷嬷换了，捉摸着明儿自个儿再换回来就是。趁着这下，换回去也好。
　　紫妩这边刚刚起身，凌烨便把她拉了回去，说：“无妨的。坐着陪我说说话。”
　　“爷想听什么？”紫妩由得凌烨拉着自己的袖子，也没有抽回。
　　“往日里都是听你唱曲儿，就说说你是怎么进了这风月楼的吧。”凌烨手持着酒杯随口问到。紫妩抬眼看了看，知道这位主哪里是真心知道。便就随口回了：“无非都是些贫苦人家的辛酸事罢了，没得扰了爷的兴致。”笑了笑，抬头迎上了凌烨的眼睛，这一看，她知道这人多半是想起过身了的那人。心里七上八下了个不停，虽说镇日里在这风月楼里混日子，男女之间的那些个事儿也是知道的。可这凌烨还没碰过自己，这会儿看那眼神，紫妩心里打鼓似的砰砰直跳。

　　早先准备出阁的时候就是横了心的任自己烂到骨头里的，可没成想遇上凌烨，一来二往的竟是走了这么一个道道。虽说紫妩自个儿也没拔份儿，可到底是清高些，想着以后多半是要销了籍，好运了碰上个好人嫁了，一辈子平平淡淡也好。再不济一个人清清静静一辈子也是好的，可这会子顶着个婊子的名声，还是黄花大闺女，说出去会有几个相信？这番心思一过，紫妩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头看着凌烨问到：“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我伺候爷安置了？”

　　凌烨只是摇了摇头，抬手又是一杯酒，紫妩看着这凌烨从进了屋子酒杯就没离手，这会多半是醉了，想着兴许能问出些什么来。便顺着凌烨满了酒，问着：“爷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

　　凌烨斜眼看了看紫妩，对上了那眼睛，轻声说着：“宛雪，你是怪我的吧。呵呵，我明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却从来没给过，我这么自私。”紫妩浑身一震，原来还是个影儿啊。紫妩苦笑了一下，说道：“爷——”话没说完，就被凌烨的吻卡住了。

　　凌烨在紫妩唇边呢呢喃喃着：“宛雪，我竟然昏了脑的想要跟小幻一生一世的，我要好好待她的，我说我要敬她爱她的。可人家不稀罕呢，哈哈…… 宛雪，只有你，只有你是真的掏心窝子的对我啊。宛雪，别哭，怎么哭了呢？不哭，你知道我最怕你哭的，不哭，不哭……”绵绵密密的吻落在紫妩的眼上，脸上，唇边一直延伸到脖颈，那些话也绵绵密密的一字一句的刻在了紫妩的心里，在他的心里，小幻是现实的挣扎，宛雪是心里的安慰，她，不过是一个影子。身上的衣服渐渐被褪去，可是身上的凉意却不及心里的冰冷。他吻去了脸上的泪水，可是，却吻不掉心里的那一滴。

　　凌烨打横抱起紫妩，珍宝一般的将她安放在床榻上。掩了纱帐，欺身而至。那双眼却又骤然变成了小幻的眼，凌烨笑了笑，再度吻上了眼帘，“从来没发现，原来宛雪的眼跟小幻的好像。”

　　当他贯穿了紫妩的身体的时候，那双被情欲和愧疚的充斥的眼睛让紫妩知道，他清醒了，她连流泪的资格也最终失去了。于是闭起了双眼，随着他起舞，在那顶端到来的时刻，终于流下了眼泪，在凌烨的怀里睡去。

　　寅时刚过，凌烨便起身准备回慕府。紫妩起身帮凌烨打理好，送了凌烨出门，交代了龟奴儿别让别人看见凌烨等的事儿便回了房。这中间两人竟是一言未发。

　　紫妩刚回屋，便看见祝嬷嬷脸色苍白的坐在屋子里。看到紫妩，开口便问：“敢情昨儿妈妈跟你说的话你没往心里去？什么日子，你个小蹄子也敢留宿？怎么着？真把自己当得宠的姨奶奶了？”说话便把那染了血的帕子扔在了紫妩身上。

　　见紫妩没有说话，祝嬷嬷压了压火气，说道：“要说今儿妈妈该是祝贺你的，可是你把自个儿往火坑里推啊。且不说这三小姐知道了怎么整治你，就是她不整治你，那慕府两个少爷能放过你？再者说了，那慕府是你去的得的地方么？你有几个心眼儿也不够死的。方才的话是妈妈说重了，可你自个儿想想吧，妈妈也是为了你好。”祝嬷嬷说着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紫妩说到：“桌子上的药你就喝了吧，是什么东西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原是知道你清白，喝了这药伤身，如今…… 还有，从今儿起，紫妩姑娘身体不适，暂不接客，姑娘好生修养吧。”

　　待祝嬷嬷转身出去，给门落了锁，紫妩冷笑着把药泼进了花盆儿。“打今儿起我就让你们看看，这世上什么是不可能的？”

　　话说凌烨回了慕府，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昨儿喝多了，可是说了些什么隐约是记得的。宛雪跟小幻的相似，之前他没去想，可这会子，想到了，说出来了，他抗拒着背后真实的意义。
　　“哟，这不是咱们的新郎官儿么？这么大清早的，就出门子去了啊，怎么着，是给我们新娘子买糕点去了不成？”慕煌宇堵在凌园前似笑非笑的问着。凌烨瞧着慕煌宇，知道他多半是知道自个儿昨儿干了什么，至少知道这夫妻二人尚未圆房。凌烨苦笑了一下，正准备答话，却被慕幻毓的声音拦住了。
　　“烨哥，怎么这会子才回来？”笑着拿了件大氅迎了上来，给凌烨披上，继续说着：“哥，这大清早的，你怎么也起了？”
　　“小幻？”慕煌宇皱着眉头问到。
　　“我这些天许是吹了风，伤寒了，怕给烨哥过了气就不好了，这不让他去账房凑合一晚。还说怕让家里人知道了，就让他早点过来，回头一起去给大伯，伯母和娘亲请安的，省的他们瞎操心，谁承想这坏事儿果然做不得，居然让你给撞上了。”边说边往屋里走着，“哥，正好我煮了白粥，蒸了松饼，让刘婶儿备了几个小菜，一起吃吧。”

　　慕煌宇压下了火气，瞪了一眼凌烨，看着他满脸的疑惑满眼的不解，甩头便离开了。离开前说道：“小幻，如果在我面前你也要装，那么我离开，跟这种人，我吃不下。还有，你就是休了他也是有资格的。”

　　小幻深吸了一口气，对凌烨说到：“进来吧。”
　　“为什么？”二人进了屋，屏退了伺候着的丫头们，凌烨开口便问。
　　“烨哥想要我说什么？是想让我说我要争取你的欢心？还是想听我是怕娘亲担心？”小幻笑着问到。
　　“你大可不必——”
　　“烨哥，我说过，给我半年的时间。如果你连这半年的时间都不肯给我，那小幻现在就可以跟大伯去说清楚；可，昨儿个烨哥也是生气了，不是么？烨哥气的是我要放弃，不是么？”慕幻毓醒来后看到书房是暗的，便推了门进去，结果看到账本半摊开着，心里也猜到了八九分。心里一沉，便坐在了桌案前，琢磨着两个人是怎么把火给点起来的。左思右想的，慕幻毓方明白过来。这凌烨虽说不爱自己，可既然娶了自己，那必然是会抛了过去种种，认认真真负责的人，可自个儿的那话分明就是在说凌烨在自己心里不是个负责任的主儿；再加上若是别人便罢，凌烨对家的那份儿认真和渴望慕幻毓是打小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这不等于是往凌烨的痛处上踩，也难怪他冒火了。可话说回来，若不是凌烨之前甚至动了悔婚的心思，她慕幻毓也不至于这么失了分寸。自己的哥哥坏了人家的新婚夜，这会子报应来了，可她慕幻毓绝对不是坐以待毙之辈。

　　这一问，问的凌烨心里一惊，小幻的犀利和透彻是他前所未料的。饶是镇日里在生意场上来往的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昨儿晚上小幻还一脸不明白症结在哪儿的模样，这会子恁地精明。到底凌烨是情绪不搁在脸面上的，清清冷冷的回了句：“小幻又说到哪里去了？”
　　“烨哥，若是你不打开门给我看，小幻纵是七窍心也猜不透的。这话今儿咱们就彻彻底底说开了，你计较的到底是什么我拿不准，也不想猜。若是烨哥打定了主意要跟我过这种日子，小幻只能失陪。可烨哥，你真的喜欢宛雪么？又真的喜欢紫妩么？若是真，只要烨哥你点个头，小幻定不阻拦。”
　　凌烨抬头迎上慕幻毓明亮的双眸，竟是无法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