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澹容

4、雅姬： 童梦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雅姬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女神学院里的。

　　似乎是因为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头脑像灌了铅，昏昏沉沉的，眼皮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母亲温软的摇篮曲在反反复复地徘徊，模模糊糊的影子在身边来来往往，似乎还有人悄悄窥视着她，那些切切私语，她不想理会。
　　但，浓郁的香味像潮水一般朝她涌来，一波一波，源源不断，在她周围游走不定，缓缓摇曳，仿佛隐藏在空气里的一条条的水蛇，无声无息，致命的冷意。
　　她无法理会。
　　她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只能浑浑噩噩地等待，等待那不可测的未来。

　　雅姬是被红姬弄醒的。
　　味道古怪的液体被人强硬地倒进了口腔，苦涩辛辣，给脆弱的感观以强烈的刺激。液体是冰冷的，沿着喉咙一路下走，孩子的腹腔似乎点了把火，立刻要燃烧起来。
　　雅姬哇了一声，来不及睁眼便把刚才吞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火辣辣的怪异感觉仍然在刺激着她幼小的神经。
　　那一滩呕吐物闪耀着鲜艳诡异的红色，散发出奇异而凄艳的香气，血的香气。
　　天，她刚才到底都喝了些什么？孩子仅仅扫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就立刻恶心地呕吐起来。她颤抖地一口接一口地干呕，吐到连胃里的清水都不剩下。
　　“醒了的话，把它喝了吧。”
　　孩子抬头，就看到一个红衣女人端着一支精致的高脚水晶酒杯，倚靠着墙壁轻轻摇晃。
　　那绝对是个平生仅见的美人。然而雅姬见过比她还要出色的女子。现在，三岁的孩子凭借着天赋过人的智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手里的酒杯上。
　　盛了三分之一的酒液，有着最诱惑的殷红，仿佛揉碎了的海棠花瓣，又仿佛是处子洞房的落红，既深沉由纯粹，吸引着她的目光，无法离开。
　　女人嫣然一笑，将高脚酒杯递了过来。
　　这就是自己方才喝的东西？
　　奇异的芳香沁人心脾，雅姬浑身一寒，凄凉、诡异、阴森……年幼的孩子尚且无法完全形容出这种液体带给自己的古怪感觉，却是下意识对它进行排斥。
　　女人察觉了孩子的忧郁与微微的恐惧，嘴角一弯，泄出了冰冷的笑容。“喝下去，否则，你就死。”
　　女人的声音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清越而冷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这样的人，是不会和孩子开死亡的玩笑。
　　雅姬盯着她，那双冰绿的眸子里没有些许的波澜。孩子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解决眼前情况的方法。母亲呢？父亲呢？为什么没有看到弟弟？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种诡异的的地方？
　　三岁的孩子虽然有210的智商。思考这些仍然非常吃力。
　　最重要的事情是生存，母亲不止一次如此告戒自己。
　　雅姬闭上眼睛，努力不去回想那古怪的口感，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液体，直到酒杯尽空。
　　啪，酒杯摔下来，碎成一地的璀璨流光，晶莹闪烁。
　　女人终于满意了。“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女神学院的新生了，我是你的导师红姬，记住你以后的名字，雅姬。”
　　那天深夜，雅姬趴在洗手池旁整整吐了一夜，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那样张扬而诡异的血色，缠绕着她，让她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女神学院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学院以北欧女神为名，以杀戮为教学手段，以实力至上为教学理念，学生和老师都是形形色色，三教九流。
　　雅姬慢慢看出来了，这是一所专门训练□□人才的地狱式封闭贵族学校。她只是年幼，并不苯。某些事情在家里的时候，她早已耳濡目染。
　　比如繁重的学习课程，比如残酷的生死淘汰。
　　雅姬奇怪自己能够很快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面对红姬的血色蔓延却仍然会退避三舍。尽管那是学生会会长红姬大人亲手调治的鸡尾酒。当然，有哪个正常的女人会坚持给三岁的小孩子每天喂一杯鸡尾酒的？
　　或者，自己才是那个真正不正常的人。

　　雅姬缓缓收剑入鞘，眯眼眺望夕阳中那尊神色怡然的三女神塑像，有一群白鸽扑棱棱展翅飞过，卷起了轻微的气流，轻轻拍打她的面庞，阳光如此温暖。
　　“你的裙子上有血，要不要擦一擦？”
　　有着蓝黑色眼睛的小女孩扑扇着眼帘，一只手递过来一块雪白的手帕。
　　……美丽的人偶娃娃。雅姬不期然就想起了母亲从国外带回来的名贵玩具。
　　她们都是美丽的、精致的，笑容甜美得可以滴出蜜糖。但有一点不同。
　　她的眼神清澈，没有一丁点的畏惧或者厌恶。她就这样无所顾忌地在阳光里向刚刚训练完毕，满身鲜血的雅姬坦然地伸出了手。
　　“……我是伊西斯，你也可以叫我知世。”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流逝，记忆也会一点一点消退。
　　而小女孩在昏黄阳光中伸出的小小胳膊，却在雅姬的瞳孔里瞬间定格，永远鲜明如初遇。

　　“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雅姬？”
　　“那，要等到你不后悔进入女神学院，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的时候……”
　　红姬的回答摸棱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