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澹容

3、第 3 章

　　“碧罗是越来越有人类的感觉了啊。”雅姬品着新上市的白铸雪芽，微微笑了笑。
　　彼时他们处在淑景舍别苑，庭院深深，岁月静好，日本早樱开过一半，是透明的烟灰色，雅姬身着华丽的十二单，长发逶迤，远远望去，就是这静谧庭院里最美丽的风景。
　　碧罗用心冲泡新茶，闻言一怔，不禁发笑。她再完美，也是个没有形体的灵魂。在普通人眼里，主人不过是在和空气闲谈而已。
　　“主人说笑了。”
　　雅姬摇摇手指，神秘地说：“不是哦，虽然碧罗不可以投胎，但要做人，也是有机会呢。”
　　“那样的话，也难找到合适的容器吧？”
　　经过雅姬多年的栽培，碧罗不再是学院里那个只会杀人的女子，学习过种种知识，对灵异学也涉猎甚广。在契约成立之后，碧罗可以自由活动，却缺乏足够的自卫能力。
　　雅姬平时会偶尔让她进食一些新鲜的动物血肉来维持她的力量。所谓的做人，就是将魂魄强制放进生人体内，用魂魄来控制□□一切行动的方法。
　　封神演义中的苏妲己便是最古老的范例。只是合适的肉身非常少见，稍稍不慎，魂魄会与□□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导致魂魄彻底消散的危险。
　　雅姬打算为她寻找□□的念头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所以迟迟未决。
　　雅姬突然决定到台湾走一趟的时候，碧罗仅仅以为主人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商业旅行。人的交易，无非如此。
　　然而她这次猜错了。
　　“继承遗嘱————我的祖父希望我回去继承家业。”
　　碧罗微微吃了一惊。跟随主人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听起主人提到自己的家人以及自己的事情。能够养育出如此优秀高贵的人物的，该是怎样的家族呢？
　　“好吧，游戏就要开始了，不管怎么样，爷爷的话，还是不能不听呀。”雅姬仰起脸，轻轻吐出一口热气，微微笑了下。“那里，我从来都没有回去过，以后就是我的势力范围了，说不定，还可以给碧罗找到合适的容器呢。”
　　女子眨了下眼，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主人脸上那种名叫壮士断腕的决绝神情一闪而过。

　　春末夏初，台湾开始燥热起来。
　　尹氏一族在这个春夏交替的季节里，完成了轰轰烈烈又悄无声息的新旧更替。经过一轮彻底而干净的洗牌，尹氏雅然接任族长之位，以六岁之年成为尹氏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家主。
　　碧罗也由此知道了主人的另外一个名字：尹雅然。
　　主人有很多名字。
　　不同的名字代表不同的身份和不同的势力。菲尔修斯和知世大人习惯叫主人为小雅或亚里斯，和她同一期的学生好友称为阿瑞斯或蓝，学院里的学生尊称雅姬，与她交易的各种人物称为L伯爵，而在台湾，她被众人尊为至高无上的尹先生。
　　听来多少有点古怪。
　　主人收养了十多个孩子，都恭敬地叫他父亲，碧罗更是意外。
　　不过，主人行事作风向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雅姬在离园停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接手一个全新的事业总是要多费些工夫。碧罗多数时间趴在蔷薇花枝里，惬意的小睡休息。
　　人来人往的，她察言观色，又学到不少的东西。

　　那天下午，听到主人召唤，她急忙赶到了挽袂居。
　　挽袂居是主人在尹家的起居之地，正在加紧翻修中，显然还是她一贯喜欢的日式风格。
　　雅姬头发剪到了耳边，银色的耳坠在发间冷冷闪光，黑色的衣服，是为祖父带的重孝。她盘弄着一把手枪，手指灵活如蛇。
　　改造枪械，也是雅姬的天赋之一。
　　碧罗无声无息降落在她面前，深深行礼。
　　雅姬显然心情极好，笑眯眯地说：“碧罗，我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不要浪费哦。”
　　她做了个手势，隔门拉开，黑衣人将一个女人抱到主人面前放下，随后无声消失。
　　碧罗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女人，就把目光移开了。
　　她知道这个女人，台湾的第一美人，一位知名富翁的娇妻，圈养在金笼里的花瓶，娇柔美丽。前段时间异想天开和人打赌，派人劫走了主人用来配药的一批珍贵珍珠。线人传回来的资料里，就有她的照片。
　　礼物，主人该不会是想……“漂亮么？”
　　碧罗回答，虽然不及主人的十分之一，但也算绝色。她从不撒谎。
　　雅姬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很早前我就打算让你做人，这个女人刚好撞上来，随便杀了似乎太可惜，送给你了，吃了吧！吃了她，你就可以拥有她的身体，她的一切。就好好享受我的礼物吧。”她说完，起身离开。
　　只剩下一个人了。
　　碧罗盯着女人看了很久，中了主人迷魂术的人，通常到死都是昏迷不醒。
　　她伸出手去，搭上女人的脸，温暖而细腻，是最真实的，人的感觉。
　　是她做鬼所永不可及的梦想。
　　可以流泪，可以触摸的真实的感知。
　　即使无法投胎，就这样，也很不错了。
　　碧罗深深吸气，渐渐俯下身去，露出隐藏的獠牙，看准颈部的动脉，轻柔而决绝地咬了下去。
　　她一口一口吃完了那个女人，包括她的血肉，内脏，脑子。
　　碧罗回味着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人肉的滋味，慢有条理地舔舐着沾满了鲜血的手指。
　　地上只剩下一小片干涸的血迹。
　　仿佛一场无人知晓的谋杀。

　　门被拉开了。
　　一个身影逐渐投在地板上，被夕阳拉得长长的。
　　“好了吗，碧罗？”
　　碧罗转身，冲着主人的方向虔诚地俯身下拜，喉咙里发出的，是她所陌生的、动听的女人声音：“是的，主人。”
　　雅姬望着面前美丽柔顺的女人，唇边逐渐有了满意的微笑。

　　碧罗被主人带回了尹氏，所有的人都惊艳于她的如花美貌。
　　独独想不到，那副皮囊下隐藏了怎样的灵魂。
　　但有什么关系，世间最丑陋者，莫过人心。
　　碧罗很快就熟悉了现在的□□，她可以伴随主人到任何地方。
　　二十岁前，她的生命为女神学院而存在；二十岁后，她只为主人而活。
　　那有怎么样呢，用知世大人的话说，有一个自己可以牵挂的人，其实也不错。
　　碧罗望向那一片如云如烟的累累繁花，浅浅笑了。
　　她的一生，也大抵如此而已，碧罗如是想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