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澹容

2、第 2 章

　　那一天，阳光正好。
　　她躺在湖底昏昏欲睡。
　　红莲朵朵，迎风招摇，一切都安静如故，没有任何变故来临之前的症兆。
　　剧烈的震动从底下传来，像是强烈的地震。恶灵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安地游弋，湖水的流动速度陡然加快，源源不断的水流朝着湖心奔涌而至。
　　变故是瞬间发生的，湖水巨大的卷力差点让单薄的她冲走，她连忙攀住身畔的岩石惊异地环顾四周，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湖水已经在湖心形成一股巨大的旋涡，不断有湖石，恶灵被旋涡莫名的力量吸引卷走，迅速消失在旋涡中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杀手高度的敏锐感让她整个人兴奋起来。一边小心翼翼选取各种漂移物作为攀附点，她一边谨慎而缓慢地游动，逐步接近旋涡。
　　湖水在一分一分地减少，她很快清楚地感知了湖泊的异样。水流渐渐缓和下来，终年难见天日的湖石毫无阻碍地暴露在罕见的空气里。她感到阳光肆意地刺着自己的身体，灼烧般的痛感令她微微变色，再迟钝无知也明白阳光是鬼魂的天敌。
　　湖水在旋涡里渐渐减少，湖心底下显现出黑黝黝的巨大洞口，像残忍的猛兽无声张开的血盆大口，她无心研究那是什么，慌忙寻找可以躲避的物体，看准了不远处幸存的岩石就要飘过去。

　　“……这是什么？”清脆、婉转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柔美悦耳的韵律，听得她好一阵恍惚出神。
　　下一秒，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人拎了出来。
　　后来会议初遇的那一幕，雅姬总是开玩笑地说：“谁会知道梅诺湖低还藏着魂体？要是再晚一步，碧罗就要和那些恶灵一道，被冲到湖底的魂阵永远不得超生咯。”
　　十年一次的开闸泄湖魂葬恶灵的仪式却被她好巧不巧地撞上了。
　　前来搜寻恶灵的雅姬又无巧不成书的将凄凉悲惨的魂体捡了回去。并为她起了新的名字。
　　碧罗。
　　“能够在湖里存身的魂体，真是稀罕啊……”不用言语，她也明白自己处境的真正危险。
　　小孩子用细细的手指捏住无形的魂体凑近了仔细端详，仿佛是在打量自己新的玩具。
　　鼻端有幽幽冷香，眼前是充满兴趣的黑紫眼眸。年纪大不过四五岁，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肌肤吹弹可破，头发一直散到了脚跟，用紫色绸带微微束起。
　　她无法判断对方的真实身份————男人，女人，双性人，变性人，女神学院最深不可测的就是人。
　　他到底要干什么呢？她猜不透，被人捏着的感觉从所未有过，但也无所谓。可以在梅诺湖里来去自如的人，显然要比恶灵更加可怕。
　　她不认为自己有侥幸逃脱的机会。索性大喇喇地看着对方。
　　孩子形状美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瞳孔的紫色莹莹流转，越来越浓郁，仿佛天神手中最神秘的水晶，晶莹剔透，深不可测。
　　“永远在湖里终究会寂寞，如果能够出来，最起码阳光就足以要了你的小命……要不要，考虑看看，和我立定契约？”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阳光明媚，繁花如梦。校园里的樱花正是盛开，薄薄的粉色花树像淡淡的烟云，笼罩得一切都明媚而娴静。
　　她面对那个笑得胸有成竹的孩子，轻轻地说了一声“yes”。
　　忽然就吹过一阵风，花瓣轻轻飘摇，有几片穿过她透明的身体，翻卷着飞向远方，似乎征兆着她不可预知的命运。
　　接受雅姬的鲜血之盟的一刹那，她的身体由内到外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没有轮回，没有死亡，她再也不必畏惧阳光、符咒，她可以与人类一样自由的行动。代价是无法投胎转世，条件是作为雅姬的奴隶，任凭差遣。
　　还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碧罗。
　　放弃了转世为人的机会，她并不觉得多么可惜，今生的道路已经足够精彩纷呈，何必还有多此一举？

　　何况，雅姬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人。
　　温和优雅，很耐心地教导她，就是批评，也像一阵柔和的风。当然，她更加清楚“王者无威”的道理。无论如何，主人还是女神学院里几百年来年纪最小的天才主宰。
　　碧罗的时间仍然非常宽裕。雅姬主张凡事亲历亲为，饮食起居之外，需要用到碧罗的时间并不多。
　　碧罗可以多学点东西。雅姬认为。
　　她看着女子从容的举止，觉得碧罗应该像位公主，于是碧罗就要学习贵族礼仪；她听着碧罗优美的嗓音，觉得不能浪费与生俱来的天赋，于是碧罗就开始学唱歌，练习外语；她摸着女子修长的手指，觉得很适合弹奏乐器，于是碧罗又要学习钢琴、古筝和琵琶。
　　种种风雅技能，都由雅姬一点一点亲自悉心传授。
　　如果不是雅姬的举止仪态完美无缺，碧罗简直就无法分辨主仆了。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雅姬笑了。“胡思乱想，碧罗的好处，以后就会知道了。我在外面还有些生意，有时间碧罗就和我一起去旅行吧。”
　　旅行，多么美好而悠闲的字眼。
　　然而自从跟随了雅姬，碧罗才深刻体会到路漫漫其修远的心理，也慢慢了解主人驱使鬼仆的真正目的。
　　女神学院，世界声名显赫又神秘诡异的杀手学校。雅姬与其他两位负责人在学院里办公的时间一年仅仅有四分之一，余下的时间都在旅行。
　　古巴的香蕉农场，德国的珠宝交易，欧美的军火走私，瑞士荷兰的上市集团，雅姬所掌控的黑白势力地盘，令碧罗叹为观止。
　　书房墙壁上庞大的世界地图，那些覆盖着灰色阴影的地域绝对不仅仅是个符号，它们象征着金钱、权势和地位。
　　京都的百年别苑，欧洲的中世纪古堡，地中海星罗棋布的岛屿，数不胜数的古玩珍奇。她跟随着主人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或繁华或凄凉或诡异，与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做生意。
　　毒品、军火、人体内脏、奴隶、珠宝首饰……她从主人手里接过无数的事物，无论是血淋淋的内脏还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主人处置犯人，拷问间谍，甚至杀人放火，碧罗只是微笑着给主人递上擦汗的丝绸手帕。多年的经验早已将她历练得喜怒不惊，纹丝不动的水平。
　　渐渐的，她成为了雅姬身边不可或缺的仆人、保姆、管家、助理。
　　陪同主人挑选奴隶，打点□□关系，注意国际股票动态………样样都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