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晨风鸟》莱远

2、chapter 2

　　“听说你今天去孤儿院了？”
　　老太太是从苦日子过来的，近几年的生活质量提高之后，她的思想却没有跟着提高，
　　“别人家的孩子，你也敢随便往家里带，你爸那是位置问题，不好对你开口，你好好想想。你想干什么？收养孩子？你才几岁啊，你未来还想不想结婚啊？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爸妈想想，你知道你把你爸妈的脸都丢到哪里去了？来来来，你，你说说你的想法……”
　　外婆拉着沈晨的手，苦口婆心地威逼利诱，还把她当几岁的小孩子一样。
　　“哎呀，我妈是不是又跟您说啥了，您就别操心了，这事我爸已经同意了，而且我现在还是养得起一个小孩的，至于小孩就说是我生的的……”
　　“你还敢说是你生的，”
　　一只手指在脑子上指来指去，
　　“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男人在哪儿都没见到，就自己蹦出那么大一个孩子，你脑袋里装啥子呢你？再说了，你爸同意那不代表我同意。”
　　老人家拄着拐杖，动怒道，
　　“妹啊，不是外婆我思想落后，你看看这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哪几个没结婚啊？临金家的双妹子啊人家孩子都两个了，大的已经和你弟弟一样大了，人家那时还和你一起读书呢！你再看看你自己，书读地越多就越傻了啊？现在连个未来都没有个打算！你是不是不想结婚啊，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好好想过自己要干什么？女孩子啊，安定点好，就你这样一年回来没超过一次的行吗你这是？”
　　老太太的眉头深锁着，沈晨的耳朵对这些话已经自动免疫了，其实不怪老人家思想封建固执，即使是在新时代，很多农村里的女孩子依旧十七八岁就结婚了。
　　隔壁村的聘金非常高，这块地方上新闻的头版头条从来都不是靠经济发展博人眼球，而是靠几百万的聘金稳居前几。当然了，这些嫁过去的姑娘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女孩了。
　　如此一来，就知道为什么沈晨的外婆如此着急了，这不仅仅是损失了几百万的聘金问题，更大的是面子问题。
　　你说说，这么大的姑娘搁谁家没嫁谁家不着急。
　　在凌村这个几公里的小村庄里，什么消息都传得特别快。像沈晨这样26岁还未结婚的已经很少了，不，按沈晨外婆的话说就是同一届读书中的只剩下沈晨一个人没有结婚了。
　　好像是的，像沈晨的闺蜜欧阳贝贝年底就要结婚了，新郎就是隔壁村从初中追欧阳贝贝到大学再到工作后的林泽。
　　这家伙，沈晨很敬佩他，是有多大的勇气才会那么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追的上，当然了，眼前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现在她才要恼林泽呢！把她闺蜜骗出单身的迷宫了，独留她一人单打独斗，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外婆说：“人家贝贝不也还没结婚吗？”
　　毫不意外的，外婆盯上她了，似乎打算今年要把她贱卖出去，谁知沈晨竟然还想收养孤儿。本来老虎就要发威了，沈晨竟然不知死活地又去摸老虎屁股，这下子可就是地震加海啸的后果了。
　　沈晨是旭日集团的总经理秘书，平时处理集团里的公司事务游刃有余，但在自家的外婆面前就像一只被驯服的比熊犬一样，估计那些被她训过的员工肯定是大吃一惊，大有种老虎变猫的错觉。
　　沈晨此时根本就无心应付外婆，她说什么话她就一个劲儿地点头，外婆大概也看出来了她的疲乏，终究是放过她，让她去楼上的房间休息。
　　沈晨没想到今天的外婆这么快就放过她了，她有点懵逼，但是潜意识的反应就是扯出一个灿烂的笑，然后打起精神往表妹的房间走去。
　　一进门，她连鞋子都没脱就直接扑到床上去，丝毫不管还在化妆的表妹。
　　欧阳玫放下手中的唇膏，走过去，踢了踢女人的鞋子，见她累得都动不了了，就勉强帮她脱了高跟鞋，然后把被子盖在她身上，继续她的化妆之旅，不过这次她的声音放小了。
　　沈晨听着表妹的动静，无声地笑了笑，外面似乎又来客人了，但是不关她的事啊。她翻了个身，睡死了过去。

　　“这死妮子，”
　　一旁正在开车的林泽笑了，他摸摸她的头，
　　“人家本来就不打算打扰我们啊！她知道我们都要结婚了，忙着忙那的，对吧！”
　　欧阳贝贝气恼地看着林泽，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她当初帮过你，你当然帮她说话了。”
　　“哎哎哎，轻点轻点，疼啊！！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开心所以替她找几个借口嘛！都是为了你哈，为了你呢……”
　　“唉！”
　　欧阳贝贝长叹了一口气，
　　“我看这次他们是没有戏了，晨晨都要去领养孩子了呢！你说，这是不是她以后不打算生孩子了，她才几岁啊……”
　　这次林泽没有接她的话，他把欧阳贝贝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眼神深沉，另一手依旧非常稳地开着车，
　　“哎哎哎，你干嘛呢！开车呢！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正经呢！”
　　“要是正经了能追到你”
　　“想死是吧？”
　　……

　　沈晨被母亲叫醒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楼下大厅里人声鼎沸着，这次他们一家子从北城回来就是为了外祖父的80大寿，老人家嫌弃城里的酒店冷冰冰的不自在没有过寿的热腾感，就喜欢在家里摆上十几桌，邀上所有的亲朋好友过来热闹热闹，就跟过年一样。
　　不，比过年还热闹，毕竟过年还是单家单户的过呢，不像现在，平日里都没见过的亲戚一大堆，乡里邻居的很多也过来帮忙宰猪杀鸡炖鸭的……
　　沈晨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是她又不是一个普通的没有见识的女人。
　　她在少女时期就很能干，17岁时就嫁人了，哥哥家盖房子时她怀孕，但一个人能提两桶大水泥。她的生活在前半生并不美好，丈夫的殴打，婆婆的嫌弃以及自己父母的不理解，20岁时将沈晨放在她父母家，自己出去赚钱养孩子，和丈夫分居7年一直等到等沈晨10岁符合法院自主选择监护人的条件时才去法院起诉离婚，并且和前夫协商不要一分的抚养费只要一个沈晨，最终成为沈晨的合法监护人。
　　可以说她的人生是被沈晨给拖累的，没有了沈晨这个农村妇女的人生肯定是不同的，后来在她30岁改嫁后的人生转变也说明了这个女人的不平凡。
　　沈晨的继父一开始是在一个矿山区开矿山车的打工仔，年纪比她母亲大10岁，但是有着极俊的容颜，并且为人处世也很大方得体，完全不像一个农村人。
　　但他的前妻嫌弃他穷出轨后和他离婚了，带走了女儿，这事是沈晨在她继父家过年时听人说的。
　　沈晨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的母亲改嫁了，她本身就是个后知后觉的女孩子，她只是很开心，那一年母亲过年后留在家里的时间变长了，却不知道那是母亲在相亲，并且等到有一天她母亲和她继父去别的城市打拼时她才知道，原来她的母亲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不怪舅妈常常奚落她，
　　“一出生就是拖累人的货，没有父亲的娃就是傻……”
　　她有时挺感谢这种后知后觉的，因为那种后知后觉并没有让她对她的继父产生什么抵触感，就是很平静地接受他的到来。
　　她的母亲在嫁给他的继父后，就说服继父回到家乡来开车，那年的凌村还是个小渔村，靠世代捕鱼卖鱼来生存，但是有些人家已经有以海谋生的思想了。
　　这种谋生不是低效率的靠海吃海了，他们开始养殖鲍鱼海带等，吸引厂家来收购海带，而在海带买卖的过程中运输就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于是没海没田的继父就这样跑起了海带运输，并且在这过程中他耳濡目染学会了很多商人的技巧，从一辆车发展成了海带运输的车队，还建立一个工厂专门将收购加工以及销售海带全部一体化了，这里面都少不了沈晨母亲的功劳。
　　此时四十多岁的母亲在沈晨的床头并没有任何土豪老婆的自觉，简简单单的一条黑色紧身裤，一件墨绿色的秋衫，头发倒是有着城里富太太的feel，烫了个方便面卷，使得本来就圆的脸更大了。

　　她摸着沈晨的头，眼睛却看向了衣柜，那里有一条沈晨特别喜欢的连衣裙，但她只穿了一次。
　　沈晨母亲记得当初是六一儿童节来着，那时正好是海带收购的季节，她忙着去各个海带阵地收购，就没有去那次的联欢晚会汇演，听说那次的汇演都上市里的报纸了呢！
　　沈母低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沈晨她捏着自己的鼻翼，她有点儿不太适应母亲此时的亲昵，
　　“妹啊，你真的要带个小孩回去吗？”
　　“嗯。”
　　“没得商量吗？”
　　“妈，”
　　沈晨她拿开母亲的手，坐了起来，她爬到母亲的身后给她揉肩，
　　“妈，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如果我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好了，您是不能管我未来的人生的吗！”
　　她停顿了一会儿，
　　“您是不是反悔了？”
　　“怎么会，你妈我是这样的人吗？”
　　沈母拍打了一下沈晨的手 ，沈晨笑嘻嘻地从她身后又爬回被窝里，
　　“我告诉你啊，要抚养那个小孩是可以的，但是你不能惹你外公外婆生气，只要不惹他们就行。”
　　她又拍了一下沈晨的被子，
　　“知道了知道了……”
　　女子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
　　“还有啊，别偷懒，快点下去帮帮玫玫，一个都25的人了竟然还好意思赖床！”
　　“快快快，寿宴快开始了。”
　　“啊啊啊！”
　　沈晨从床上跳了起来，沈母已经关上门“端庄”地下了楼，
　　“为老不尊。”
　　沈晨看了看自己的被母亲摸过的屁股，笑了笑，扯过被子接着睡。

　　沈晨下去时，整个厨房有序地忙乱着，舅妈一把抓住沈晨的手，满脸的笑容，“妹啊，怎么不多睡会儿啊！刚结束工作就跑回来了，也就你有心了，看看你表哥，这死小子啊他回来地晚啊，一回来就去陪他爷爷聊天呢！赔罪啊……”
　　这话说得妙啊，捧着她儿子不忘踩她一脚说她不孝，如今人精一样的沈晨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只是没必要了，没必要较真那些农村妇女的小心思，就让她占占口舌上的便宜吧！
　　沈晨扯着笑脸，假装听不懂她的潜台词。“玉萍啊，哥他也是忙人，你就别埋怨他了，他刚刚还叫我了呢！我去看看他找我做什么！”
　　沈晨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叫舅妈都是直接叫名字的，长大后发现这个称谓时再去改就太刻意了，于是就按之前的叫法。
　　大多农村人家里，男性长辈都是叫称谓的，而女性长辈都是直接叫名字的，所以啊，农村既是最重辈分又是不重辈分的的一个矛盾体。
　　沈晨找了个借口摆脱了她那舅妈，她往家里的后花园走去。
　　舅舅家在土改之前是贫农，政策出来时补偿的土地就多了，况且南方的丘陵地多水田少，以山换田的人家很多，如此一来舅舅家的山地就比田来的多了。
　　虽说是山棱子多，但是盖房子的平地也还是有的，所以前些年舅舅就靠着养殖海带在半山腰盖起了三层半小洋楼里还附带建了一个后花园呢！
　　虽然园里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但是在农村里围砌起来的一角还是很有神秘感很值得驻足的。
　　沈晨坐在草坪上，四处都张灯结彩着，她知道那是她表哥为了衬托气氛特意挂上去的，可是这种特意维持的只不过是一两天罢了，当寿宴结束，当人群散去，当观众退场，戏台就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与无情。
　　沈晨笑了笑，她还在期待些什么？
　　她怎么还会像高中时那样询问老师，为什么美国一定要打伊拉克呢？世界和平难道不好吗她仍记得老师笑了笑说，“你还小啊！
　　”是啊，那时的她还小。那如今的她经过那么多的事之后，为什么还不明白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大学时第一次去蹭课是宏观经济学，那是大学里的头几节课，也是每一个经济学的学生都必须要知道的一节重要人生课。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导师说，
　　“同学们，经济学教的是资源的优化配置，但我知道你们都有一个相同的问题，就是——世界的资源到底够不够人类的生存？所以今天的第一节课，你们一定要记住一点，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世界的资源是可以满足人类需求的，但是它满足不了人类的欲望！”
　　是啊，它满足不了人类的欲望。
　　就像现在的沈晨，有车有房有年薪有股份有家人有朋友……
　　似乎什么都有了，那为什么还有欲望？
　　呵。人类的欲望啊！

作者有话说

　　希望不是一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