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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23 ...

  •   午夜时分,阿瑞斯号指挥舰。
      中将站在高处的平台上俯视着灯火通明的舰桥,轮值人员尽职尽责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每一个参数都符合标准,从最细微的集成模块到最庞大的机轮都正常工作,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亲自督导吗,伊利安?”
      灰色的眼睛滚动了一下,向走过来的男人投去冷漠的一瞥:“今晚不是你轮值,埃西提亚准将。”他格外加重了‘准将’这个词。
      奥斯顿·埃西提亚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您轮值呀,长官。”
      “所以我是司令,而你只是联队长。做你该做的事,埃西提亚。”
      埃西提亚极其勉强地维持着笑容:“那我就先告退了,长官。”
      伊利安简单地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舰桥中央的星图投影。他们所行驶的地方,假彩色标记的引力场呈现平静均匀的蓝色,只在巨星周围略略发绿。然而在另一片遥远的区域,引力场图却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三维油画,活跃的黑洞群犹如一只巨大的漩涡,又好似一场狂暴的时空旋风。
      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被称为“蜘蛛窝”的海盗据点。
      从六年前他俘虏凡泽普的那一刻起,伊利安·维尔塔斯就在策划着这次的行动。然而当舰队真的扬帆起航,向那片帝国军舰从不曾涉足的星空进发,他却莫名地忐忑起来。
      这并非出于对战争的忧虑。他打了太多次仗,曾经的不安与触痛早已因习惯而麻木平静,何况皇室戍卫军现今的战力已不畏惧任何海盗,而他这次的目标甚至不是整个“蜘蛛窝”。
      伊利安在心中苦笑,他这次的目标甚至不是一场战争。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片星图上,真正的注意却飘浮起来。一个红发的青年形象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面容模糊,只有一双印象深刻的金色眼睛。
      这个形象让中将忍不住抖了一下,按在扶栏上的手指抽动着,无意识地蜷缩,指腹一下下敲击栏杆,仿佛在书写一串熟悉的字符。
      R-Y-A-N,莱恩。
      他就在那儿,伊利安想,一阵悸动掠过心头,像是期待,又像是惶恐。
      有些时候,连伊利安自己都对这段友谊的存在感到惊讶。他们只相处过十九个月,他甚至难以想象那个少年如今的模样,至今为止,他们已十——十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而他决不想和莱恩在战场上相见。
      不,那并不能称作相见:他们各自坐在各自的飞船里,彼此用光炮轰击。如果他对莱恩还有一丁点的了解属实,那就是他绝不是那种在武力威慑下懂得退缩的“聪明人”。一旦开战,他就只有一个归属——被撕碎在茫然黑暗的太空中,成为歼敌数字当中毫无意义的一个分子。
      栏杆上的手指一下子扣紧了,紧绷出青白的骨节。
      不,那不会发生,他告诉自己。他花了六年时间积聚资本,不就是为了避免这样无谓的牺牲吗?在皇室戍卫军的名号早已今非昔比的现在,在他积累了上百场胜利的今天,但凡是个还有理智的人在庞大的战争机器面前都不会拒绝一张谈判桌。
      他回忆着莱恩偶尔提及的“船长”和战俘口中的“海巫”,那是个狡猾而聪明的女人,她会识时务的。
      但愿如此。
      埃西提亚的声音突兀地从背后响起来:“长官……”
      伊利安呼吸微微一滞,转身时脸上那些微弱的情绪已再次消弭于冰霜。
      他面无表情地听准将报告前翼联队的勘察进展,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心里却分出至少一半的精神盘算着那个念头:
      他得快些解决这一切,在更多的麻烦缠上来之前。
      天亮时,海巫赫里蒂奇的私人通讯器里接到了一通加密来电,她犹豫了很久才接通,接通后又过了很久才结束这次通话。
      三天后,七支联队在前任海盗驾驶员的引领下驶入黑洞群,进入距“蜘蛛窝”不到三光时的跃迁区。技术舰依照惯例开始搭设跃迁屏障,大口径战舰业已改造完成,所有的战事准备都已就绪,最高指挥官却罕见地没有出现在阿瑞斯号的舰桥上。
      第二舰队,指挥舰。
      “都准备好了吗?”
      “报告长官,全部准备完毕。”
      舰队指挥官奥斯顿·埃西提亚潦草地点了点头,在舰桥上来回踱步。
      “阿瑞斯号还没有命令?”
      “报告长官,没有。”
      埃西提亚在投影区前面刹住脚,焦灼的目光扫过去,从整装待发的舰船移到此次行动的目标。投影的正中心,海盗的空间站如同一只异形的巨兽漂浮在虚无的太空中,中央正四面体的锥形是空间站的生活与控制区,而四角斜插的高塔则分布着动力引擎、防御武器与港口。进出往来的舰船在空间站的映衬下犹如巨鲸身旁的磷虾,摇动着细碎的磷光。
      这是帝国戍卫军不曾征服过的对手,埃西提亚想,是伊利安·维尔塔斯不曾立下的功勋。巨大的空间站幻化作一枚金星,在投影中闪闪发光,仿佛触手可及。然而他必须等待维尔塔斯的命令,服从那个同他一般年纪的长官——
      他猛地抓住领带的结,仿佛透不过气似的狠狠拉扯。脑海中伊利安冷淡的神情模糊在空间站的投影里,最后被金色星章的光辉彻底淹没。
      一簇阴沉而灼热的火焰从埃西提亚眼中燃起来。他盯着投影一角快速跳动的时钟,像盯着一个引信快要烧光的炸弹。
      并不存在的滴答声在他头脑中轰鸣,仿佛魔鬼引诱的呢喃,多么艰难的抉择——奥斯顿·埃西提亚的喉结滚动着,嘴唇颤抖,目光如灼。他的手掌不知何时伸了出去,没入投影中央,虚虚地悬在四面体空间站上方。
      终于,那只手猛地握紧,像是抓住一条孤注一掷的绳索。

      中将的办公室里,坎奇拉用一种貌似随意、实则僵硬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在宜人的室温下出了一脊背的汗水,脸上却还要摆出一副诚恳热忱的样子来——见鬼,他就算脸上笑出一朵花来,那个娘们也不会多卖他一分人情!
      胆大妄为的前任海盗头子、现任的阿瑞斯号副航空长憋了一肚子的腹诽,却连一个抱怨的眼神也不敢流露出来。一双冷酷无情的灰眼睛正像是高精度的雷达一样监督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直属长官站在全息摄像无法捕捉的角落处,通过显示屏上的指令无声地操控着整场谈判,像一个娴熟的船长操控着他的飞船。
      说真的,坎奇拉完全搞不懂自己出现在这里有啥必要性,谁他妈规定了海盗一定会跟海盗谈得来呢?尽管从目前的架势来看,这场打着“私人会谈”旗号的谈判进展得还算顺利,投影中的海巫和她的那伙手下已经度过了充满火药味的“怀疑”与“试探”的阶段,开始就“和平投诚”的具体细节和他——或者说他背后的伊利安展开锱铢必较的争执和讨论。双方的交锋一度相当激烈,能吵的问题基本都来回吵了三五遍,什么“不追诉条件”、“行为自由限度”、“建制保留程度”、“服役期限”之类的关键问题更是拉拉扯扯地谈了十几回,坎奇拉念词念得口干舌燥,甚至对当年自己简单粗暴的被俘经历都生出了一丝庆幸。
      在坎奇拉喝干了第十一杯水后,投影中高大的女海盗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那么,咱们来谈谈具体操作的事吧。你那边是什么态度来着?”
      坎奇拉真心实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越快越好。”他端起刚倒满的杯子灌了一口,头也不抬地说。这句词不用看也背得过。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炮声。
      沉闷,隐约,因投影讯号而模糊不清,但他不会听错,那绝对是最大口径光子炮轰击的声音。
      紧接着,尖锐至极的高频警报声刺穿了坎奇拉的耳膜。
      坎奇拉猛地抬头,杯子从手中掉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却被刺耳的警报声完全压在了下面。坎奇拉已顾不上自己的失态,从椅子里弹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模糊了一瞬的投影里疯狂闪动的警报灯。
      投影中的景象开始模糊,对话时断时续,嘈杂得像一场噩梦。
      “……四号塔……受到攻击……”
      “……没有信号………港口…………”
      “…………协会的人刚到……负责……”
      在所有的噪声、干扰、争吵和警报中,一声大吼猛然响起:
      “是莉莲!”
      昏暗破碎的投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影猛然冲出了画面。
      哐!
      坎奇拉吓得一抖,继而意识到这声巨响并非来自于一片混乱的投影。他惊骇地扭头,角落里那个沉重的置物架倒在地上,伊利安·维尔塔斯袖手站在一地狼藉旁,英俊的脸上仍是一贯的冷酷,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一场绝望可怖的银色暴风正在无声咆哮。
      下一刻,投影信号骤然中断,震荡的混乱与嘈杂戛然而止,凝滞的安静突如其来,像是空气都变成了冰。
      这下可真他妈完蛋了,坎奇拉想。他连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看向一言未发的指挥官。
      “……删掉记录。”伊利安忽然说。
      “啊?”坎奇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伊利安冷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删掉通讯记录,然后来舰桥。”
      坎奇拉慌乱地点头,伊利安跨过地上四分五裂的便携光脑,大步冲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一名神色仓皇的秘书官。
      “长官,第二舰队未经许可,对目标进行了攻击……”
      伊利安眸光骤然一滞,咬牙道:“乔伊呢?她什么都没做?”
      秘书官打了个寒颤,好像被这句话中酷烈的寒意冻伤了似的。他结结巴巴地说:“琼斯将军第一时间发出了警告,但,但埃西提亚阁下拒绝回复,长官。”
      伊利安忍了又忍,到底骂了一句:“……操。”疾步向舰桥行去。
      他怎么敢!伊利安混乱而愤怒地想,埃西提亚——公然违抗军令,他不怕上军事法庭吗?他怎么敢这么干!
      一个念头滑进脑海,他的呼吸忽然滞住了。
      他……当然敢。
      他早就知道埃西提亚是个目中无人的蠢货,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自大到了连副指挥官的命令都置若罔闻的地步——乔伊·琼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副指挥官,入伍已有二十多年,无论是战绩还是经验都相当出色,却因为非贵族的出身而一直难以获得衔位晋升,至今仍是准将衔,和年前才空降进来的埃西提亚同等!大约正是因此,奥斯顿·埃西提亚才敢罔顾军令,这位贵族少爷恐怕从来没有服从一个平民的意识——
      伊利安恨恨咬住嘴唇,眉心紧锁,一丝痛苦从眼底渗出。他明知如此,为何没有早做准备?忧虑与愤怒烧灼着他的心脏,他大步冲进舰桥,身后的秘书官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舰桥上,一半的屏幕都被第二舰队的监控占满,投影区里最大精度显示着第二舰队与玛丽号的战况,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茫然与慌乱的神情,勉强还能维持秩序全靠副指挥乔伊·琼斯不停地发号施令。
      “乔伊,情况如何?”伊利安问。
      “不太好,长官。”女军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回答道,“埃西提亚阁下突然进攻,目前情势虽然还在掌握,但二联全部都进入了封锁战场——指挥舰也进去了。一旦海盗组织反击,恐怕损失会很难控制。我派了五联和六联进行外区包围,七联火力支援……”
      伊利安紧盯着战场投影。海盗们没有震惊太久,一艘熟悉的十字翼战舰已杀入了战场。在它身后,又有数艘战舰迎着光炮射了出来。他们压根没费心思跃迁逃离,而是从密集如雨的光流中极速穿梭,直冲着第二联队中央巨大的指挥舰杀了过去。那艘十字翼飞船一马当先,以曲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路线避过护卫舰紧急调转的光炮,像一道惊人的闪电从防护网的缝隙间急驰而入,反身射出一连串的炮火,将牢不可破的防护层撕开了一道致命的缝隙。
      更多的海盗飞船投入战斗,他们不与帝国众多的轰炸舰缠斗,而是紧随着十字翼飞船,直接向指挥舰发动猛烈攻击。埃西提亚一头扎进战场时大概从没想过最为庞大最为安全的指挥舰竟会第一个遭到攻击。这让他一下子慌了手脚,一多半正在轰击玛丽号的轰炸舰收到指令,掉头返航,与海盗在指挥舰周围展开战斗,然而交织射击的光炮反而使得指挥舰束手束脚,难以驶动。另一边压力骤缓的玛丽号也终于依靠仅剩的三座塔楼拉开防御光网,一队飞舰在一艘碳色飞梭的率领下护卫在空间站四周,开始了对帝国战舰的艰难反击。
      乔伊分析的没有错,伊利安想。海盗尽管出于劣势,但第二联队并没有达到完全的火力压制,倘若没有后续支援,恐怕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他感到心脏一阵紧缩,目光颤抖着凝注于那艘格外凶狠灵活的十字翼上。它总是冲在最凶险的地方,交纵的光弹几乎将舰船全然遮住,它却总能从刁钻得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攻击,还毫不停歇地倾泻精准的炮火。其它的海盗飞船在迫使军舰回援后纷纷卷入缠斗,只有它还在与指挥舰厮杀,甚至在五艘护卫舰的追击下轰掉了指挥舰的一个侧翼引擎。然而即便如此,在越来越多的回援军舰的攻击下,它的处境也愈发的危险。
      一旦增援入场,他一手建模的精密火力网在埃西提亚手中架设完成,他十分怀疑那位准将到时候会听令控制火力——无论是这艘十字翼还是其它所有海盗飞船,到时候都难以逃避它们最终的结局,成为奥斯顿·埃西提亚胸前闪光的勋章。
      他必须做出决定——履行帝国军人的职责,亦或是拯救仅有的友谊——
      伊利安死死盯着投影中的第二联队,左手无意识地握住右腕,指节收紧,攥得青白。
      “撤回火力支援。”
      乔伊瞪大了眼睛:“长官?”
      “全体舰队,组织外区包围——等等,五、六、七三个联队去这里——”伊利安在投影边缘的地方点了点,“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空间站,使用原围捕战术。”
      “那……第二联队怎么办?”
      伊利安垂下眼睫:“他们……有他们的指挥官。”
      乔伊怔了怔,听懂了其中暗含的冷酷杀意。她很少见到中将使用会带来“不必要战损”的战术,但那多半是因为没人触及过中将的底线。而现在,显然伊利安一点也不介意让埃西提亚和他的第二联队去死。
      那她就更没有理由在乎这种事了,乔伊想。
      于是她啪地立正,敬礼道:“是,长官!”
      伊利安注视着投影区中逐渐胶着的战局。海盗的悍不畏死使得第二联队损失惨重,而在帝国舰队强大的火力与防御下,海盗的动力与武器能源也很快所剩无几,顽抗已与自杀无异。果然,正是他所预计的,两败俱伤的结局。
      他以一种完全抽离的冷漠情绪看着这一切发生,冷静地计算着战损比。他必须足够清醒冷静,不能受到那些不停翻涌的情绪的一丝干扰,才能抓住那个最优时机——埃西提亚几次申请支援失败,终于破釜沉舟,全力开火之下终于勉强暂时清出一条路,技术舰正准备破除跃迁屏障以便主舰撤离时,舰队最高指挥官的投影通讯终于连通了指挥舰。
      “埃西提亚准将,让你的联队立刻停止针对性打击,改为威慑性输出,配合主力舰队完成招降任务,完毕。”
      “维尔塔斯!我明明就要彻底剿灭——”
      一阵浓重的厌憎涌上伊利安心头,他怎么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动,他的语气却愈发的冰冷。
      “注意你的语言,准将。不要忘记战略核心——我们需要更多有生力量。活捉,不是清剿。现在,完成你的任务。完毕。”
      埃西提亚愤愤不平的脸消失在空气中,伊利安按了按眉心,吸了一口气,命令道:“全体舰队,解除隐形状态,进入战区。观通部给目标空间站发送信号,要求投降,标准待遇参前例。”
      到头来,又是老一套,他疲惫地想,还好刚才让坎奇拉出面,不然前脚谈判后脚开战,还想再次招降简直是做梦。不过即便如此,这次成功的概率也着实不高——低得令人心头发颤,只能寄希望于那位赫里蒂奇女士能够审时度势,做个聪明人——
      “报告长官,收到目标空间站的通讯请求,通讯署名是赫里蒂奇。”
      银色的光彩从中将眼中骤然亮起,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了整领口,又理了理头发,抿着嘴唇,终于接通了这通至关重要的通讯。
      事实上,这次公开的谈判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因为选择实在太少,而海盗没有资本提出更多条件。至少在超过四百艘战舰的全面包围下、在看到夏洛蒂号陷入同样的围困之后,赫里蒂奇已经只剩下唯一的选择。
      海巫注视着通讯投影中的金发贵族,不得不承认这位近几年才异军突起、乍一上任就彻底打破了以往海盗与帝国间微妙平衡的将军与自己之前所有的想象都全然不同。那双星尘般难以看清的灰色眼睛冰冷而严峻,她却总觉得里面藏着某种忧郁的意味——一种年轻的、脆弱的、不应该出现在一位将军身上的意味。
      这让她生出某种奇特的念头。
      当然,投降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但“海巫”赫里蒂奇甚至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平静,她早几年就觉得海盗这行不好混了,只是本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退休——显然她对自己过于自信了。不过现在看起来,也许换一份工作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我同意您的协议,维尔塔斯先生。”
      她合上双眼,掩住一丝难以抑制的悲伤与屈辱,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又变成了那个狡猾而坚决的海盗。拒绝给自己留下迟疑反复的余地,赫里蒂奇紧咬着牙,打开了内部广播频道。
      一瞬间,女海盗与帝国将军的投影出现在了每一艘海盗战舰的广播上。
      时隔十三年,莱恩在最意想不到的时间,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再一次见到了伊利安。
      第一眼时他并没有认出什么。十三年的时光像最浓稠的雾,隔着雾气只有一种模糊的似曾相识感若隐若现。然而当协议书上的那个名字从赫里蒂奇口中吐出时,一束强光将浓雾陡然撕开,记忆深处那个忧郁脆弱的男孩浮现出来,与屏幕中严肃冷酷的男人重合,梳得一丝不乱的金发、淡漠的银灰色眼睛、紧张时抿成一线的薄唇——
      伊利安!
      那个名字在他头脑中回荡,像是无数颗超新星同时爆发,他几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那是伊利安——那怎么会是伊利安?!
      那个狡诈残忍、将他们逼至绝境的帝国将军,怎么会是那个心软得连商业对手都没办法处理的伊利安?!
      震惊的下一刻,更多的记忆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那些漫不经心的闲聊、玩笑与抱怨与帝国军对海盗的围剿一一对应起来,金色眼眸中的异形瞳孔张开,显出一片惊骇与绝望的空茫。天啊,原来如此,他怎么会傻成这样,他竟从未想过隐瞒——该死的!他从未想过——他透露了多少见鬼的要命的信息!
      莱恩茫然地抬着头,嘴唇颤抖,思绪混乱。巨大的疼痛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疼得喘不过气来。所以这都是他的错。他从所有错乱的念头中抓住最清晰的一个。玛丽号,船长,还有莉莲——四号塔扭曲破碎的残骸、焚烧一切的烈火、无法连接的通讯和他的小女孩柔软的微笑交叠起来,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痛得打颤。懊恼、悔恨与愤怒翻涌着混搅在一起,像漩涡一样将他拉了下去,拉进一片永不止息的猩红的火海里。
      他发着抖,满是汗水的冰冷手指却稳如磐石,铁钳般握住了控制杆,全力压了下去。尖锐的犬齿撕破了嘴唇,在满嘴的血腥味里,隼鹰号骤然转向,像一枚出膛的光弹一样笔直地朝着刚刚迫入战场的阿瑞斯号冲了过去。
      警报雷达尖声狂啸,护卫舰急急张开防御网,如瀑的光弹从近百艘前翼战舰中一齐发射,伊利安震惊地回头,在那一瞬间正好看到十字翼飞船迎面而来,继而有无数光弹交汇相击,从阿瑞斯号正前方爆炸出一束极度炫目的强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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