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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22 ...

  •   凡泽普死了。
      这个流言尚未在蜘蛛窝中散播开时,拉夏就接到了他的女友与船长的通讯。女海盗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不幸的消息”的兴奋与喜悦:“凡泽普已经见鬼去啦。亲爱的,是时候实现你的愿望了——快些回来,咱们得抢在红胡子前头把夏洛蒂号弄到手。”
      拉夏扭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他只是看凡泽普不顺眼而已,抢地盘分明是她自己的愿望。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能把凡泽普那伙渣滓清理干净,夏洛蒂号倒诚然是个尤物。
      他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舔了舔嘴唇。赫里当然是对的,谁能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不动心呢?失去了凡泽普的夏洛蒂号需要一位新的主人,没有理由把这样一个可怜的美人白白让给红胡子鲁比那个老家伙。
      赫里蒂奇结束通话,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神情凝重起来。要想打下一座空间站,光靠头脑发热是做不到的,需要足够的人手和物资才行。
      她眯起眼,指尖在通讯卡上敲来敲去,拨出另一串陌生的地址。
      她要和那位新客户,风琴座那个什么鬼协会谈谈,能不能把第一批交货的日期往后延一下。那是二十艘小型战船和一千支标准能量锭,虽然不算太多,但运用得当足可以改变一场战斗的局势。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不想放过一丁点增加胜率的可能。
      她本以为得好好扯一阵子皮,让两成利,才能说动那边的协会负责人,然而令人意外的,那个普星人答应得爽快极了,甚至还问需不需要他们赞助——真是见鬼,一个他妈的NGO要给海盗赞助?!赫里蒂奇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个陷阱了,直到对方提出了他们的条件:所有的飞船都要附带全套武器和备用装,价格按市场价给,除此以外,还要几个技术娴熟的驾驶员。
      “我们的,没有经验。指导训练只要,就可以。借用一下,付工资。不会太久。”普乌巴说。
      赫里蒂奇答应了。
      她当然会答应,只要拿下夏洛蒂号,她手下的人员能翻一倍,借出几个驾驶员根本不算什么难事。况且这也是个机会——女海盗冷酷地笑起来,眼中露出鲨鱼嗅到血气时的精光。一个老老实实的权益保护协会不需要飞船和枪炮,也不会有魄力开出那么爽快的价码,更没胆量来“赞助”一伙海盗。无论对方背后是什么人,他们想要做的都不会是什么扯蛋的“弱势种群保护”这种小事。凭借着在黑暗水域沉浮多年的经验与天生的敏感,赫里蒂奇有一种直觉的预感,一场真正的飓风正在酝酿。尽管她此刻还无法看透迷雾,但她绝不会放任自己无知无觉地任风暴席卷。
      风暴才是捕猎的好时机,她想。然而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凡泽普的夏洛蒂号。
      进攻并不困难,凡泽普和他最精锐的那批人和船已全军覆没,现在的夏洛蒂号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难的是如何控制破坏——她可不想弄个千疮百孔、修都修不起的破烂空间站到手供着。然而只要开战,势必要对夏洛蒂号造成破坏,防御护盾、动力引擎、控制中枢……无论打哪里都是同样的结果:一笔得不偿失的昂贵维修金。
      这个难题在拉夏一行人返回后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解决。解决方案是莱恩提出来的。
      赫里蒂奇之前只觉得他是个驾驶的好苗子——如果拉夏说他不错,那就绝对值得培养,但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这小子还颇有点战术头脑。他盯着那个并不详细的夏洛蒂号结构投影看了没多久,就咬着嘴唇走过去,从投影里面画出一条曲折的线条。
      “从轴心区引擎那里进去,只要打开一个维修口就行。主控室在这里的话,”他点了点一片空白的、标着“主控”的区域,又指向空心圆柱内侧的某个点,“从这个维修口进,是最近的路。”
      “引擎?那里根本没法开船!”一个海盗嚷起来。
      另一个海盗说:“就算能从引擎缝隙里过去,维修口也很小,进不去船的。”
      莱恩看了他一眼:“不用船。一队人从维修口进,直接抢主控室。”
      “你疯了?夏洛蒂上全他妈是鬼手的人,这么进去就是送死。”
      “维修口被攻击就有警报,你还没进去人家就等着你了,一进门就他妈轰成灰了!”
      “抢主控室?主控室守卫最严!还有内部防御系统!妈的,你以为是个舰桥吗?空间站的主控室是说被抢就被抢的吗!”
      面对一迭起的反对声,莱恩却十分镇定,面无表情:“先从外围佯攻,触发警报时打开维修口就不会二次警报。鬼手的人会忙着上船组织反击,集中到外围,主控区反而人很少——你抢不下来,不代表别人也他妈做不到。”
      他用一种平铺直叙的口吻说出这句满是挑衅的话后全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到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血腥意味的微笑来,金眼睛闪闪发光,透出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
      在那双可怕的眼睛注视下,反对者一多半闭上了嘴,另一小部分则在赫里蒂奇开口后不得不同意了这个过于大胆疯狂的计划。
      这个计划成功了。
      战损小得惊人。他们没损失一艘飞船——毕竟只是佯攻,况且夏洛蒂号上留守的驾驶员实在算不上什么有威胁力的敌人。夏洛蒂号的外围设施也只受到轻微损伤,其中还有些是凡泽普的人误伤造成的。至于空间站内部,从那个被轰开的维修口到主控区一路的监控、闸门和开关都报废了,主控区的设备倒没坏多少,只是被鲜血、碎肉和断肢弄得乱七八糟,被动能武器打烂的尸体堆得到处都是,简直是清洁工毕生的噩梦。
      主控室被拿下后,夏洛蒂号的光炮随即转换了目标,发现这一点的凡泽普旧部顿时失去斗志,纷纷缴械投降。当赫里蒂奇带着她的大部队正大光明地驶入夏洛蒂号停机舱,这位命途多舛的美人便正式易主,归入海巫的麾下。
      登上夏洛蒂号后的第一时间,赫里蒂奇直接去了主控室。她拧着眉头踏进那一地血腥,像是一脚踏进了地狱,而在一片骇人的鲜红里,莱恩靠在一张未曾翻倒的椅子里,冲她咧嘴一笑。
      “抱歉,老大。”他笑着说,脸上沾了不少血,笑容却闪亮得简直没心没肺,在这样惨烈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又惊人的和谐。
      “腿太疼了,站不起来。”
      赫里蒂奇早就注意到他的右腿了,灰白的骨头从一片烧焦又被撕裂的血肉中支出来,光看着就让人觉得疼得发慌,真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截住了他还想继续的战况汇报,让两个人把他抬去医疗区,他被那两个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海盗架着往外走,血顺着腿淌了一路,居然还回头跟她说:“船长,帮个忙,别告诉莉莲——”
      她挥了挥手,让他快点滚蛋,自己找了个轻伤员询问战况。五十人的敢死队死了七个,差不多都受了不轻的伤,还有几个要截肢的,如果不是莱恩的骨头太硬,他恐怕也要丢一条腿。这伤亡算不上“完胜”,但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光看战场她还以为要死至少一半人,能活下来七个就算不错。
      赫里蒂奇清楚这些人的能耐,他们活下来绝不是因为幸运,而是有一个好的指挥官。
      她听着那个海盗讲他们“真他妈的疯狂”的行动经过,注意到他每次提到莱恩时目光都会亮起来,透出强烈的敬畏与崇拜。
      莱恩·斯坦,她默默想着这个名字,也许她一直都小看了他。她思索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那小子确实疯狂,但这年头,真正厉害的人物谁没点疯劲呢?
      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和普乌巴的那个约定——也许她可以让莱恩去,看看这小子还能不能给她更多的惊喜。
      1027年1月,当伊利安·维尔塔斯为正式入伍和授勋而忙碌准备时,莱恩·斯坦再一次前往风琴座。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打精明能干的驾驶好手,代表了海巫的“友谊与感谢”。海盗们进入风琴座时莱恩还有些不痛快,他着实不想再去什么见鬼的市政厅参加什么狗屁宴会,为此还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结果连矮行星的边都没见着。事实上,普乌巴的船直接将他们引航到了一片暗星云背后,进入了一个夹杂着小行星带的恒星系统。
      这地方乍看荒无人烟,落到行星上才发现地下居然有相当庞大的基地,大约是由废弃矿坑改建而成,里面的建筑与帝国强硬冷淡的统一风格迥异,房屋一半是深入岩壁开凿的洞窟,一半在外,由褐色的裸岩、粗糙的自烧砖和手编装饰构成,挨挨挤挤,像是群凑在一起取暖的野蛮动物。中央通常是政府大楼的位置矗立着协会的办公处,显而易见,这地盘尽管简陋,却完全由协会拥有。
      在办公处里,海盗们和他们未来的“学生”见了个面。学员们大半是年轻的亚种,还有些混血和外星裔,都穿着很简朴的防护服,略显拘谨地站在一起,一双双形状大小各异的眼睛全都紧盯向走进来的海盗们。
      莱恩只瞥了他们一眼,呼吸就滞住了。
      这绝不是普乌巴声称的什么“弱势族裔技能培训”的扯淡玩意,他想,喉头发紧。那些年轻人的眼神压根不是货船驾驶员的眼神——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比谁都熟悉那一切,那些眼睛里的紧张、尖锐、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他曾看到过无数次,在矿星时、在拳场上、在镜子里——
      那目光像烧红的刀尖一样锋锐而滚烫,只有亡命之徒面对这个绝望世界时,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暗星云背后的秘密基地,大量收购的粮食、能源、飞船和武器,一批目光炯炯的年轻斗士。莱恩想,船长说得果然没错,这个“新家园协会”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又扫了一眼那群学徒,那些怪模怪样的脸上满是紧张不安,却又透出按耐不住的激动与灼热的渴望。他忽然想起上次见到的那两个编篮子的家伙,和涂成蓝颜色的舞女。如果眼前这些才是这个协会的真正所在,那么也许,他模模糊糊地想,也许……也不算一件坏事。
      海盗和学徒们在星云的尘埃中穿行,千万光年之外的贵族青年们正在盖亚人工的阳光下,佩上他们的第一枚正式肩章。
      贵族青年入伍当然不会从下级军官做起,尤其是军校的高材生们在校期间已经有尉官衔职。对于这些帝国未来的将领们,通常的做法是根据他们在军校的毕业实习成绩授予不同的校官衔位,然而在授衔仪式上,佩在伊利安·维尔塔斯肩头的并非上校的金色盾矛,而是一枚星徽——属于将官的星徽!
      一位刚刚成年的准将!多么惊人的成就!然而事实上没有人对此感到惊讶,对于皇帝最亲近的宠儿,一个准将的军衔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他的战绩确实无人可比——作为一个未毕业的学生,独自率军打下了帝国自剿盗战争开始的第一场完胜,毙敌与俘获远超战损,剿灭了一整支穷凶极恶的悍匪。这战报自一公布起就连续占据了半个月的新闻头条,伊利安·维尔塔斯的名字炙手可热,红得发烫。
      在这样耀眼的战果下,那枚准将的星徽都显得黯淡了,完全够不上分量,唯一的作用是在他的成人授勋礼上多了一个好听的头衔。
      通常来说,贵族二十五岁的成年授勋礼是一件私人性质的社交活动,然而当红人物的授勋礼却往往和政治宴会没啥两样。伊利安·维尔塔斯受勋的那个下午,贵族名流们纷至沓来,简直像是搬空了议院。媒体们挤在门外,最高科技结晶的长枪短炮在空中拼抢,其惊险刺激不亚于一场太空激战。
      然而真正的焦点人物、授勋礼的主角却全然欠缺观礼者的热情。聚光灯下,准将年轻英俊的脸上只有一个礼节式微笑,笑意被吝啬地抿在唇角,一丁点都没能融化那双灰眼睛中毫不掩饰的冷漠。
      准将的父亲——维尔塔斯家族的权利拥有者艾伯特·维尔塔斯亲自为儿子授勋,神情严肃而可亲,注视儿子的时候又流露出一丝克制的爱怜与骄傲,任谁也看不出这位满怀深情的慈父与八年前把儿子送上即将坠毁的飞船的那个冷酷的魔鬼会是同一个人。父子合影时,艾伯特紧紧搂住儿子的肩膀,伊利安却站得笔直,连微笑都吝于给予,表情严肃冷淡,简直将“父子不睦”“家族不和”的大字写在了脸上。然而他越是冰冷,那副的无情严峻的样子却越是和父亲相像起来。
      这张合照几乎立刻就出现在了盖亚各媒体的每一条推送上,而下一条就是皇帝陛下亲临授勋礼,与年轻的贵族亲密握手拥抱的片段。第二天,各种各样的小报分析、私人讨论像流行感冒一样迅速遍及了上流人士的信息圈子。对于伊利安离弃家族并得到皇帝极大信宠一事,贵族们众说纷纭,批驳、赞扬、甚至猜测他与皇帝存在特殊关系的声音纷杂喧嚷,“陛下的伊利安”成了贵族圈子里最流行的热词。
      然而所有的议论都已与伊利安无关了。授勋礼当晚,崭新的阿瑞斯号指挥舰从盖亚出发,重新编组的三个联队紧随其后,千百台曲率引擎齐齐发动,爆发出巨大的、不被盖亚居民所视及的光云。当一切再次归于平寂,伊利安和他的舰队已再一次回到海盗横行、危机四伏的遥远星域。
      1028年初夏,皇室戍卫军对盘踞在长舟座境内的坎奇拉海盗开始了第二次清剿行动。战事从四月持续到十一月底,长舟座内再也没有了坎奇拉海盗的踪迹。
      作为一位年轻将领第二次独立指挥的战役,坎奇拉战役仍然是一次难得的胜利。伊利安·维尔塔斯的名字赫然登上了帝国十大影响力人物的榜单,对他的民众好感度亦节节攀升,然而在人们纷纷猜测他肩上何时会再多一枚金星的时候,一条找不到来源的小料新闻却一下子在这位帝国之星冉冉上升的道路上炸开一个惊雷。
      那条消息宣称,1026年俘获的海盗头目凡泽普并未依法处刑,而是在皇室戍卫军中就职,甚至指出他正在担任某一中队的副指挥职务。同样的,大批被俘海盗都未经审判,直接被编入了伊利安·维尔塔斯手下的队伍。
      消息爆出的当天,伊利安·维尔塔斯的民众支持率大跌,连带着皇帝的执政满意度都跳水了两个百分点。凭借这场胜利而荣誉满载的、风头压倒了所有贵族舰队的皇室戍卫军顿时陷入丑闻与军事调查的泥潭,“帝国将领与海盗沆瀣一气”成了百十家媒体的头条报道。
      在这样紧要的时刻,伊利安对坎奇拉海盗战俘的处置成了所有人注视的焦点,他的支持者期待他能给出公正严明的判决,而暗影里更多的贵族们则满怀恶意地期待着更糟的结果——一个能彻底断送他政治生涯、极大地打击皇帝隐隐的野心的结果。
      然而在伊利安做出回应之前,帝国的皇帝发表了一份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大跌眼镜的授权声明,以皇帝的战时优先权为伊利安·维尔塔斯违背军事法的行为做出了解释与袒护,并赋予他皇帝军中代行人的最高权利。这份发布于圣诞前夜的《二十四日声明》如同一枚核弹投在了贵族政治激流暗涌却假作平静的水面上,引发了从最高法庭、十二贵族议会到万万选民中爆炸式的争议。
      在盖亚乃至全帝国政治风云的激荡之中,皇室戍卫军凭借尚未被法院冻结的《二十四日声明》,罔顾军事法庭的调查条令,悍然再次出航。
      从1029年2月到1030年12月,在盖亚上的调查、起诉、抗议……还热火朝天的时候,皇室戍卫军在毫无后方补给的情况下,辗转三个星系,用五十四场胜利扫平了十一个大小不等的海盗组织,在六条重要系间航路布设了完整的巡航防御系统,并将原本的三支舰队发展到七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收编的海盗,然而曾经那些义愤滔天的声音不知何时已微弱下去,变成阴暗中的絮语。军事法庭撤销了对伊利安·维尔塔斯的起诉,议会在皇帝面前低下了头。
      胜利是多么令人喜悦的话题啊!人们津津乐道着皇帝的远见卓识和将军的披肝沥胆,而同样的话到了贵族口中就多了几分嫉忌的意味——皇帝手中的军力与日俱增,谁能想到“剿盗”这桩苦差还能有这样的收益!不久前还在议会上与皇帝针锋相对的议员们纷纷换了脸色,向皇帝委婉含蓄地表达着自己家族渴望为帝国奉献力量——或者说从胜利中分一杯羹的意愿。
      当曾被冠以“叛国者”之名的准将再次回到盖亚为肩章增加一枚星徽时,“帝国英雄”已成了他的新头衔。饰以不同纹章的邀请函再次堆满他的桌面,身体力行地诠释着遗忘乃最高的美德。然而他并未在盖亚的欢歌悦舞中稍作停留,只在皇帝身边待了一日就再一次返回了战场。
      随着贵族家族的全力投入,帝国的剿盗战争迎来了第二次高潮。1033年,伊利安·维尔塔斯以卓越的战功再一次获得升衔,成为帝国史上最年轻的中将。
      1033年9月,新任中将从盖亚启航。这一次,他的目标是一片帝国军舰从未涉足过的迷雾,海盗盘踞的源头——蜘蛛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C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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