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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 查屯田 ...

  •   三个人紧赶慢赶,终于在苏子默将将学会骑马的时候,到了延安府。细刀寻到落脚的地方,就准备分头行动。

      细刀跟何尚去找常友泰,苏子默去延安府衙屯田司处报到。

      这一路走来,细刀虽时不时和苏子默闹着别扭,但此时要与他分开,反倒有些迈不开脚了。

      “你们提证人,”好半天,还是苏子默先开口,语气轻轻的,似有不舍,“应当会比我快,到时你们回程,记得,记得跟我说一声。”

      “好,”细刀点头,按下心内不舍,又交代他道,“你凡是小心,去了司衙后,就住进去,行事不要落单。”

      两人依依话别,从未有过的和谐,倒叫一旁的何尚看抽了嘴角。

      细刀别了苏子默,跟着何尚,直接往常友泰府宅去寻人。不料,到了常府,见到的却是常友泰的夫人。

      “不知二位大人因何事找我家老爷?”常友泰夫人行止有礼,却神色暗淡。

      “我们是东厂锦衣卫,奉命寻常大人往京城去协助办案!”细刀答她道。

      “妾身知姑娘是锦衣卫,只是不知是什么案子,需要我家老爷协助?”

      “夫人可知沈伯庸?”

      “沈大人是我家老爷知交好友,”说着,常友泰夫人一疑,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忐忑问道,“沈大人怎么了?是他犯了什么案子吗?”

      “夫人已经猜到了吧,没错,就是沈伯庸跟曹三贵借京债,还不上借款遭举报,现在正由锦衣卫审理此案!”

      “沈大人!”常友泰夫人一惊,脸色更加不好,神情欲泣,“沈大人是好人啊!”

      细刀听她语气恳切,以为此次能顺利带回常友泰回去劝说沈伯庸,接着问道,“现在只有常大人能救沈伯庸,不知常大人身在何处?”

      “我家老爷,”没想到,细刀才说完,常友泰夫人就刷地落下泪来,“我家老爷如今也深陷牢狱,自身难保,如何能去救沈大人?”

      “常友泰也被抓起来了?”

      “我家老爷如今被关在延安府大牢中,我已散尽家财,奈何还是不能救他出水火!”

      细刀一愕,心道不会是刘瑾已经知道沈伯庸还活着,就先下手除掉常友泰吧?她回头与何尚互看了一眼,还是沉声问常友泰夫人,“夫人可否告知是怎么回事?”

      “也罢,你们若早一个月过来,我只怕还不能说实话,但事已至此,告诉你们也无妨!”常友泰夫人哭着说完,脸上涌起决然之色,看向细刀,“哎!怪也怪我家老爷太过耿直,不肯同流合污,该是命中有此一劫,到底是辜负了沈大人良苦用心,如今他二人都身陷牢狱,命在旦夕!”

      “车到山前必有路,夫人不必太过绝望,将实情告诉我们,或许我们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我家老爷,为人正直,自二十岁科举入仕,一直尽忠职守奉公不阿,早些年孝宗时,朝堂风气清正,老爷也一直顺风顺水,后来官至工部员外郎。但自皇帝登基,宦官刘瑾擅权天下,欺上瞒下,党同伐异,又纳贿售官,我家老爷不曾贿赂于他,就被排除打压,后来更是蒙冤下狱。沈大人是我家老爷兰交知己,他知我家老爷绝不肯低头,就暗自借了京债,贿赂刘瑾,这才换来我家老爷性命,但我家老爷还是被贬到延安府,领了个提学佥事的职务。”

      这些情况,细刀来时就了解清楚,她看着常友泰夫人,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家老爷看透官场黑暗,在延安府,虽人微言轻,到底也自安其位,只是天不遂人愿,今年刘瑾又重提屯田一事,我家老爷被借调为科道官,清丈土地。可屯田一事,十分复杂。本来,朝廷鼓励垦荒,屯清田地,这是大大的好事,但天高皇帝远,地方上乡绅土霸,早就圈地自肥,哪里肯叫朝廷丈量清楚,不过是勾结科道官,虚报数字,糊弄朝廷而已!”

      细刀听得直皱眉,想不到,屯田还这么复杂,那苏子默那个呆子去屯田,岂不是要成为下一个常友泰?

      “屯田自古有之,”一直没开口的何尚说道,“乡绅土霸瞒报实地,实属正常,因此朝廷才大举派遣京官下去,督察清丈。”

      “确是如此,”常友泰夫人接道,“但事实比这还要复杂。”

      “如何复杂?”

      “朝廷要肃清,地方要谎报,此为其一。其二,我家老爷说,刘瑾为多征赋税,提高政绩,责令科道官‘溢额为功’,以少报多,或以贫报良,此要求,不异于虎口拔牙带肉,下面的乡绅土霸如何肯答应。其三,刘瑾还私下责令科道官顺道搜刮民脂,以进奉于他。科道官一职,若非长袖善舞者不能为之。”

      原来这么复杂,这还真不是苏子默那个呆子做得来的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科道官善于钻营,想出一个套路,投机取巧。”常友泰夫人接着道,“清丈时,科道官会多丈,将贫地报成良田,以此要挟乡绅土霸,乡绅土霸自会私下找科道官协商,以银钱贿赂,双方议定,科道官再将多丈的数字转嫁到贫民头上,这样,科道官既能完成任务,不会被乡绅土霸捣乱报复,又有银钱上交刘瑾。”

      这么说,苏子默那个呆子,就更是脑袋捧在手里办差了!

      “我家老爷就是不愿同流合污,嫁祸无辜百姓,因而被构陷入狱!”

      常友泰夫人说完,细刀的脸也拧作一团,坐在那里没吭声。

      “姑娘?”何尚轻声唤细刀。

      “哦,”细刀醒过神来,看了看常友泰夫人,说道,“我们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现在还没有对策,但是夫人放心,我们会据实上报,尽力解救常大人!”

      “你们,”常友泰夫人刚才心思混乱,将事情和盘托出,此刻却又担心,忐忑地看了看细刀,问道,“会往哪里上报?”

      “放心,”细刀知她担心什么,“我们查沈伯庸的案子,就是要查刘瑾,不会往他那里上报的。”

      常友泰夫人舒了一口气。

      细刀辞出常府,带着何尚走在大街上,有一种举足无路的感觉。

      “姑娘,现在怎么办?”何尚问,“属下去劫了常友泰回京?”

      细刀摇头,想了想,又道,“我们回客栈,去换套衣裳,先去见一下常友泰,打听清楚事情,再作打算。”

      常友泰是一定要带走,可是,这里的事情,细刀也是丢不下的,但如何管,她暂时还没主意,不如先去找常友泰,摸清屯田和清道官的底细,再去找苏子默。

      细刀这里殚精竭虑,苏子默却半点不知。

      他自离了细刀,独自去延安府屯田司报到,递书拜见,安排住所就费了一日,第二天,才见到与他共事的二人,一个是延安府屯田司王佥事,一个是早驻延安的科道官孙科道。

      “尊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王佥事是个矮胖中年人,留着八字须,一团和气地对苏子默拱手行礼。

      “早闻这次来的监察御史乃是去岁探花郎,”孙科道身材中等,头发花白,却精神健硕,“想不到不仅器宇不凡,还如此年轻有为!”

      苏子默官职微末,还甚少收到这般的尊敬和恭维,很是不习惯,忙拱手回礼,“二位大人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王佥事和孙科道见苏子默举止认真中带着生涩,皆相视一笑,又淡淡与苏子默寒暄几句,见苏子默果然有问必答,半点不拿乔,完全一副新人报道的模样,王佥事和孙科道就笑得更加和善了。

      “苏御史初来,昨夜可有休息好,若是乏累,今日再修整一日,也是无妨。”王佥事道。

      “不用不用,”苏子默回道,“晚生不累,皇命在身,我们还是先以正事为主吧!”

      孙科道听苏子默都自称晚生了,哈哈一笑,就跟王佥事互相一礼,领头走在了前面,带着苏子默往屯田现场去了。

      孙科道驻派到延安府已有些时日,与王佥事也打过交道,两人对屯田一事,早已达成默契,现在去屯田,只不过是例行公事,顺便给苏子默走个过场。

      到了现场,孙科道与王佥事照例背手负立,对着野外景色侃侃而谈,由着手下去清丈查量。

      苏子默卷起袖子,对王佥事道,“王佥事,不知此地是第一次丈量还是未完继续的?二位大人之前是如何分工的?晚生能做什么?”

      看到苏子默煞有介事的样子,王佥事哈哈一笑,孙科道也捋着胡子,笑摇着头道,“非也非也,苏御史行的是监察之职,哪里用你亲自去丈量土地,岂不有辱天子门生?”

      “是啊,苏御史看着就好,下人们稍后就能丈量清楚!”王佥事也回道。

      苏子默一愣,这清丈屯田,如果自己不亲自去,哪里知道别人有没有错报?他心里觉得不好,但这两位大人都比他年长,又一直和颜悦色,因此还是委婉道,“所谓监察,乃监实情以查,若是不亲自去,下人们丈量错了,又何从知晓?”

      王佥事和孙科道呵呵笑着,跟着苏子默打哈哈,绕来绕去也没有让他下去的意思。苏子默急了,正要辩解,却见去丈量的下人们都回来了,逐一呈上数字。

      “这明显不对!”苏子默看到数字,皱眉说道,“前面这块土地,标记为良田没错,但这地看着只有一座两进宅子大小,哪里有百亩?这数字,看着就不对。”

      “哪里不对?”孙科道神色淡然。

      “《食货志》中有云,量田以营造尺,五尺为步;阔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为顷。这里,没有一百亩。”

      “看着却是没有一百亩。”王佥事笑呵呵道,见孙科道已冷了脸,却又道,“些许小事,让下人们再量一次就是了,咱们出来这些时间,也该到了午饭时候,我早交待附近的张员外准备饭菜,咱们边吃边聊,边吃边聊!”

      孙科道脸色稍和,看了王佥事一眼,道,“是要好好聊聊!”

      苏子默没注意听他们谈话,还在看下人们报上来的数字,一面看,一面摇头道,“这些都不对,旁边的那些田地,看着就贫瘠得很,怎么也标记成良田?”

      孙科道就黑了脸,瞪着苏子默瞧,奈何苏子默却没发现,反倒是跟下人开口要尺子,要亲自下去丈量。

      王佥事急了,赶忙上去拉住苏子默,连连道,“苏御史,苏御史,先别急,咱们吃了饭再来丈量也不迟!”

      苏子默被王佥事拉住,看了他和孙科道一眼,也发现气氛不对,莫名道,“二位大人,我们才到这里,怎么就要离开?”

      “并非离开,并非离开!”王佥事笑道,“这里是本地张员外家的地,咱们先去张员外家里,吃个便饭,顺便了解一下情况,也好再议屯田一事!”

      苏子默就不明白了,田地就在此处,丈量清楚就可,怎地还要跑到地主家去了解情况?

      “你放心吧!”王佥事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子默一眼,凑过来轻声道,“会让尊官满意的!”

      苏子默就更不明白了,但王佥事话里有话,孙科道也是阴阳怪气,他还是看得明白的,只是他向来不爱猜忌他人,正要回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有缘千里来相会,苏兄,你也在此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屯田错综复杂,这里写的是我自己理解的,点到一下。
    刘瑾功过都有,历史自有评论,但这里只说他贪污,推进一下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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