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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宿孤庙 ...

  •   细刀不知去哪里找何尚,只得和苏子默牵着剩下的一匹马,沿着去路,按计划往延安去。

      起先,细刀还想着快些走,或能赶上何尚,但走了大半天,居然越走越荒凉,别说何尚,就是一个人影也少见。

      “是不是走错了?你确定这是西边吗?”细刀骑在马上,烦躁得很。

      “不会有错。”苏子默牵着马,抬手擦汗,回细刀,“右边的树木枝叶茂密,是为南,我们是面西而行。”

      “那怎么越走人烟越少?这般荒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里有个路的样子?”

      “姑娘不是说走小路安全么?这里并非官道,自然走的人少。”苏子默耐心解释,看细刀没再说话,又禁不住问道,“杨姑娘,在下实在不明白,你为何那么确定,那些坏人是在找在下?还是刘公公派来的?一定要杀了在下?”

      细刀听他之前耐心解释,才想稍安勿躁片刻,不料他又碎碎念起来,这些话他上路前反复问了许多遍,细刀一一跟他说了,奈何他就是不能理解。

      “你还有完没完?”细刀火大了,“不是跟你说了,你在正德面前说刘瑾坏话,刘瑾记恨你,又怕你去屯田坏他好事,这才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来追杀你!”

      “在下只是就是论事,并不是说刘公公坏话,他即便记恨在下,也不至于要草菅人命,天理昭昭,他就不怕法网恢恢?”

      “好了好了,”细刀知道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听不懂别人那一套,“你若有命回京,自己去问刘瑾吧!也不知道你们科举都考些什么,竟然让你中了探花,就你这样还能当官,正德也不管管!”

      “在下自然要去找刘公公对质,若真是他,定要叫他给个说法,若不是他,在下也不能冤枉好人!”苏子默义正言辞,才说完,又忽想到什么一般,偏抬着头看细刀,谆谆告诫道,“杨姑娘,在下知你爽直热心,快人快语,但直呼皇上年号,此不妥。”

      苏子默说话的时候,细刀就觉得一只苍蝇呜呜飞在面前,吵得她几乎抓狂,她也知若跟他分辩定会没完没了,又恨自己闲的没事带上他,现在何尚不在,她就是丢下苏子默,自己也是寸步难行,气得提脚踢了他一下,咬牙切齿喝道,“你给我闭嘴!”

      苏子默没被踢疼,却唬了一跳,看着细刀,连脚步都停了,却被马带着往前去,脚下碰到树根,险些被绊倒,涨红了脸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姑娘怎么还踢人?”

      “啊——”细刀大叫一声,惊起两只野雉。

      苏子默皱着眉摇头,支吾道,“姑娘心好,只这脾气也太大了些——”

      “脾气大又怎样?姑娘我高兴就好!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说着,细刀只觉得心头怒气翻滚,实在按捺不住,对着野地大吼,“何尚,何尚你在哪里啊?刘瑾你这个死太监!要是何尚有个三长两短,看姑娘我回京不弄死你!”

      苏子默吓得再不敢说话,细刀大嚷大叫后,心里也舒服多了,看着茫茫无际的野草荒地,心里也是茫茫一片,陡然放空,任由马驮着她往前走。

      就这样,两人一直走到日落,终于走到了一座山前,看到一座土地庙。

      “天马上要黑了,”许久没说话,又一路未歇,苏子默乍一开口,声音显得有些不稳,“这山占地不小,绕过去不知要多久,我们是不是借土地神一席之地暂息一宿?”

      细刀刚才在马上打了个盹,一睁眼,见天都黑了,苏子默连说带喘,鼻尖还冒着汗,她也不气了,四下一看,面前果然好大一座山,山脚下的土地庙,破虽破,却也还能挡风。

      “那就在这睡一晚吧!”细刀动了动身体,发现双腿不能动弹,难受得哎呀一声。

      苏子默一看,知她是骑马太久,腿麻了,就急忙上去扶她下来。细刀顺势往苏子默这边滑下,落在地上,但脚还是支撑不住,一跌就歪在苏子默怀里,腿抽得一个劲叫唤。

      苏子默下意识接住细刀,但当一个柔软娇小的身体跌进怀里,恍惚间还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就陡然一震,自己也险些没站稳,后退了好几步,奈何细刀靠着他,他又不敢完全退开,只得曲着身体,想用肩膀去托着细刀,双手也是虚抬着,又不敢碰到细刀,又要防止她摔倒。

      细刀龇牙咧嘴,来回颠了好一阵,直到腿上的麻感消失,又慢慢有了知觉,能使上劲了,才自己站起来。她一离开苏子默,苏子默就似放下一块大石头一般,窘迫地躲开到一边,心跳如雷,站在一边,举止不安。

      “哎呀,可难受死我了!”细刀自己站着活动一番,才觉得好多了,转头看苏子默,见他一副动来动去内急的样子,就道,“你要小解就走远一点,去那边草丛里!”

      “啊——”

      “啊什么,快点去吧!”细刀看苏子默满面通红,傻气得憋尿都不知道,就没好气道,“人有三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快去快去!”

      “在,在下……”苏子默半路看细刀在马上睡着,不敢走太快,也不敢停,走了大半日,确实有些内急,但刚才细刀脚麻,搅得他一阵慌乱,就将这事忘记了,此刻被细刀一提,就羞愧得不行。

      细刀听他一紧张又结巴了,果然跟传闻一般,忍不住嗤笑一声,又道,“快去吧,等下你完了,我也去解决一下!”

      苏子默被细刀笑得落荒而逃,几乎是同手同脚跑开的,气都喘不过来,一路跑进草丛,才停下来,觉得一阵虚脱,痴站了好半天,才静下来,自己安慰自己,人吃五谷,进出伦常,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现在又是出门在外,当不拘小节,人家姑娘都落落大方,自己一个大男人,就更该戒骄戒躁,戒骄戒躁。苏子默舒了一口气,又背了一段孟子,这才感觉好多了,但解决完事,整备回去时,却又纠结了。

      等下见面,该对杨姑娘说什么呢?

      杨姑娘,在下方才去探了路,那边的草丛很深,外面看不见……

      杨姑娘,在下解决好了,轮到你了……

      杨姑娘,你去吧,在下来替你把风……

      “苏子默!苏子默!”

      苏子默还在郁结中,忽听细刀喊他的名字,声音里满是不耐烦,他脑袋就嗡地一声,心道不好,杨姑娘定是等急了,就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往回跑,直跑到土地庙前,看到马早就栓好,而细刀正抱着一怀干柴,往庙里走。

      “快捡些柴火来!”细刀看到苏子默,利索地交代他,“等下天就黑了,我还得扫出一块地方来铺草作床,你捡完柴,就赶紧生火!”

      “哦……”苏子默答应,却还是没动,踌躇着道,“杨姑娘……”

      “还有什么事?”

      “也,也没什么事,”苏子默的脸又红了,“就是,那边草比较高,不会——”

      “我早就解决了!”细刀听他说得费劲,干脆打断他。

      “这,这么快……”苏子默没想到,脸又是一阵红。

      “谁像你那么墨迹啊,我喂了马,又四处转了一转,顺便解决了事,还捡回这些柴!”说着,细刀就进了庙里,放下柴,打扫起来。

      苏子默惭愧不已,看细刀利索地干活,听话地去捡柴火,还淘洗了一只破瓦罐,装回一罐水来。回来时,天色已然黑沉,他赶忙去包袱里找打火石,不一刻,就生起火来,又将从客栈带来的面饼拿出来,烧水热面饼。

      细刀在地上铺平干草,收拾好,就坐在草堆上,看苏子默忙活,见他平日看着弱不禁风,做起这些粗活来也像模像样,不仅有条有理,还自有一番斯文雅气,就笑了。

      “你还会做这些啊!”

      “唔,”苏子默本来一丝不紊,一听细刀说话,手下一顿,就又紧张了,“在,在下独自在京城,平日也生火做饭,只是做得,做得不甚好。”

      “哦,你也不是京城人啊!”细刀一面看苏子默烧水,一面寻他闲聊。

      “在下是江西南昌府人,父母早故,祖父办私塾,还有个叔父,也是先生,在下自幼跟着祖父和叔父读书习文,去年殿试后入仕,才在京城久住。”

      “哦,你也才到京城不久,”细刀点头,又道,“我正月里才到的京城,以前都在保定府。”

      “保定府?”一聊起来,苏子默就觉得不那么尴尬了,“在下记得,姑娘家里是开药铺的,为何会和皇上结识?又为何会入了锦衣卫?”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细刀叹口气,见瓦罐里的水开了,苏子默团了两团干草,隔着手将瓦罐从火堆上移开,拿出两只饼子来烤,她就又开腔了,将她入陈府被劫,后刘婉婷失踪,她入狱,等一一说给他听。

      “竟是这般一波三折!”苏子默感慨,他知刘婉婷被绑一案,没料到竟是细刀破案的。苏子默抬头看了看细刀,见她不似一般女子生得婉转,却自有别样英姿,想着她不惧权贵,冷静自救,胆大心细乃他贫生未见,心里更生钦佩,“也难为你,小小年纪,却如此足智多谋,英勇果决不输花氏木兰!”

      “花氏木兰?”细刀疑惑,“是谁啊?”

      “花木兰是一位女将军。”苏子默见面饼热了,就递给细刀一只。

      “是传奇故事对不对?”细刀圆眼一睁,异彩生辉,兴致勃勃央着苏子默,“你快说给我听!”

      苏子默不想细刀这般好学,莞尔一笑,也生出些兴致来,坐到草堆上,看着细刀咬饼子,给她说故事。他自开口说话就会读书,又是折了桂的探花郎,声音又温润如玉,说个故事自然信手拈来。细刀听得意兴盎然,吃完一只饼,又将苏子默手上的饼子扯了半边拿过去啃。苏子默也不说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反倒生出一份欣慰来。

      “好了,”面饼吃完,故事也讲完了,苏子默见细刀放下瓦罐,自己才去喝完剩下的,又看看外面,竟然全黑了,就又道,“今日着实辛苦,姑娘早些休息吧。”

      细刀吃饱喝足,又听了好故事,这会也是称心如意,睡意袭来,就回身去翻包袱,铺开衣裳垫在草堆上,却看到苏子默起身要走,她就顿住了。

      “你去哪里?”

      “唔,”苏子默唔了一下,又有些拘谨道,“在下去墙角寻一避风处,并不会走远,姑娘不用怕,有事唤在下一声就好。”

      细刀就不高兴了,明明刚才两个人聊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又这么扭捏了,真是个怪人!

      “咱们在外面,不用那么穷讲究的啊!我铺了很大一块地方,你睡那一头,我睡这一头,谁也挨不着谁的!”

      “不妥,”苏子默摇头,“姑娘直率热忱,在下却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辱姑娘清誉!”

      “什么啊,这里除了咱俩没别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

      “天知地知,即便无人知晓,在下也不能行此不义之事,唐突姑娘。”苏子默坚持不肯睡在草堆上。

      “苏子默,你真是品格清奇!”

      无论细刀怎么说,奈何苏子默就是不听,侧身站在原地,安于磐石。

      细刀无语,也知多劝无用,一咬唇道,“好吧,那也不用出去,外面那么冷,你就坐在火堆边吧,看着火,别叫它烧着了土地庙!”

      苏子默一想,也担心夜里走困失火,思量片刻,就又坐了下来,道,“得罪了。”

      细刀无奈摇头,也只得随他,自己躺在草堆上,却因为冷,一时翻来覆去睡不着。

      “姑娘怎么了?”苏子默背着身,问。

      “没有被子盖好冷啊!”

      苏子默一顿,低头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件薄衫,想了想,就走出去,将身上的厚袍子换下来,自己穿上薄衫,进来将厚袍子递给细刀。

      “姑娘若不嫌弃,且用这件袍子当被子吧。”

      细刀看苏子默递过来袍子,头还是偏开着的,侧颜映着火光,修长的眼睫毛根根可见,生动又隽永,忽地,她的心从未有过的飘荡了一下,骤然慌乱,也忘了说话,接过袍子,感觉到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更是浑身不自在,赶忙躺回去,甩开袍子盖在身上,将自己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袍子暖融融的,隔出一个小天地,细刀呼出的温热氤氲在里面,裹着袍子上清幽的墨香,直扑面门,叫她心跳突然加速,飘忽迷离,如坐云端。

      小天地之外,空气也变得温润,叫苏子默丝毫不觉冷,反倒莫名燥热,他抑制住内心的缭乱,轻轻背过身去坐好,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来,背脊挺直,就着火光,默声读书。

      寒夜漫漫,柴火弹跳,时不时有细碎的翻书声响起,隐约间,是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烂漫又赤纯,安定又灵动。

  • 作者有话要说:  苏子默的袍子,将细刀从头裹到脚,请自行想象身高差哈~
    作者喜欢写这样的内容,这一章不小心多写了一些字,哈哈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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