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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算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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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祁缈坐在沙发上,龙坐在他腿上。
他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手臂圈住小肥龙的肚子,一边讲电话,一边喂它吃肉干。
龙爪里捧着装满肉干的铁罐,祁缈喂的时候,它偶尔会舔到祁缈的手指。
“师兄,你打算怎么办?看来那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耳机里传出傅长乐的声音。
祁缈笑道:“不用不用。这点小问题,怎么敢劳烦师弟。”
“何况这也是我的家事,还是让我自己来解决。”
“如果需要动手的话,师兄随时call我。”傅长乐声音很冷。
两人又闲聊了些琐事,祁缈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
肥龙啃他手腕,哼哼唧唧的:“哪里需要他来动手?当我是死的吗?”
“你怎么对我师弟那么有敌意呢?”祁缈捏它脸,失笑,“瞎吃醋。”
龙撇嘴:“我保护你就够了。”
一罐肉干吃完,祁缈伸了个懒腰。
“现在,开始算账吧。”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眼底毫无笑意,反而显得有些阴沉。
桌子上,两块龙纹莲花徽章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正是从青鸦和魔魂身上回收而来。
***
祁缈带着龙去雨山旅行期间,郢山祁氏家宅,并不称得上安宁。
游手好闲的祁九爷回到家中之后,似乎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据他所说,既然现代化办公了,事务在家里处理也是一样的。
陪老太爷喝茶的时候,祁空故作不经意,提道:“最近魔族好像,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啊。底下人跟我汇报,这都抓一批了。”
“要是魔族卷土重来,立功还得看我们祁家呢。”急功好义的词句由他说来,简直说不出的嘲讽。
祁老太爷正要品茶,茶杯到嘴边停下。
他喟叹:“我郢山祁氏不复当年,怕是难当重任了。”
“当年……当年,你几个兄姐都葬身魔窟,我祁氏早已元气大伤。”
“要不是你大哥镇守家中,连他都要折进去……”提起儿女的死,祁老太爷难免伤感。
祁空笑道:“那是,毕竟家主,当然金贵些。”
“我老了。已经不想再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祁老太爷说,“我祁家避世而居,为的就是不再参与纷争。”
祁空颇为诧异:“爸,您这是怎么了?”
“短短几年时间,您老的雄心壮志哪儿去了?”
“想起你兄姐生前模样,实在难以入眠哪。”
祁空心中冷笑,这老匹夫真有脸说。还难以入眠,搂着那些如花似玉年轻美貌的女仆,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老头子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龙纹扳指:“若是缈缈还在,我祁家不至于如此被动……唉。”
他无奈地对祁空说:“九儿,你与他叔侄一场,为什么当初如此狠心把他赶走? ”
“你大哥老了,袅袅又是个病的,往后谁来续他的香火?”
祁空喝了口茶润嗓:“爸,这个问题的答案,四年前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吗?”
“我可是巴不得他死。”祁空微笑,“因为他判断失误,我祁家差点灭门。我的兄姐,他的叔姑,一个都不剩。您说我恨不恨他?”
“他是我祁家最优秀的子孙……可惜,可惜。”
老太爷连声惋惜,黄花梨木拐杖甚至在地上顿了好几下。
当然很可惜,平白损失了一把锋芒无匹的利剑,一个顶尖打手,谁不可惜?
祁空银瞳中闪过讥诮。
“只是废了他双手赶出去罢了,没从族谱除名还留他一条性命,我这个做叔叔的已经仁至义尽。”祁空轻描淡写。
祁氏本家儿女几乎损失殆尽,已经令祁氏元气大伤。而祁缈被赶走之后,祁氏的处境愈发雪上加霜。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祁空宣布出走。
祁缈的父亲祁霖本以为祁空费尽心机赶走自己的儿子,是为了抢夺家主之位,没想到祁空也干脆利落地甩手走人。
至此祁家彻底式微,剩下一堆老弱病残,老太爷不得不无奈下令全族避世而居,宣布不再参与外界争斗。
曾经声名显赫的屠龙世家,黯然退出舞台,叫人唏嘘不已。
外界传闻,祁缈桀骜不驯,不忠不孝,祁空权欲熏心,目无尊长。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祁空并不在乎外界评价。他只会做自己该做的事。
“爸,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祁空施施然起身,“还有些魔族的事要处理。该杀的,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最后一句,似乎意有所指。
他离开后,老太爷双手撑着拐杖,在树下静坐许久,一言不发,直到祁霖前来。
“这回做不太干净,被九儿发现了。”
老太爷责备道。
“爸……”祁霖想辩解,被老太爷打断:“罢了。九儿本来就不好惹。往后更要多加小心。”
“是。”祁霖连连点头。
祁老太爷眼神阴鸷:“九儿确实实力强悍手段超群,这一点 ,你不如他。”
祁霖不服,却又无法反驳。
资质平庸的他存在感本来就不高,还有极其出色的弟弟和儿子。
提到他的时候,人们都说,那是祁缈的老子,祁空的大哥,而不会说,那是祁家家主。
德不配位——这四个字,他早就听腻了。因此祁缈和祁空双双滚蛋的时候,他居然觉得松了口气。
豪门没有亲情,这一点还真是有道理。
但至少现在,父亲最倚重的,是他!
“倘若九儿为我们所用最好,如果不能……”
祁老太爷老眼里骤然掠过凶光。
***
依然是香气弥漫的幽暗房间。
老式唱片机里,流淌着如泣如诉的歌声。
祁袅在黑暗中抬手,抚过自己后颈上的齿痕。
上面被撕咬出来的血迹已经干了。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来,随手披上睡袍,坐到梳妆台前,拿出药盒,尾指挑了点药膏,对着镜子,仔细涂抹身上的伤口。
不止脖子,他胸口、后腰和大腿上,或多或少总有一些伤。
“要是我身上留疤,”祁袅冷冷道,“不会放过你。”
纱幔后,传出一声轻笑,态度轻慢不屑。
“那些药膏都是最好的,保证不会损伤你的肌肤。”
祁袅无声冷笑。
打破房中暧昧气氛的,是刺耳的铃声。
那台几乎是摆设的复古座机,破天荒响了起来。
祁袅心生疑惑,放下药盒拿起听筒。
听筒中传来的声音几乎冻结他全身血液。
“袅袅,”祁缈抚摸腿上趴着的小肥龙,“几年不见,别来无恙?”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的亲哥哥呀。”
祁袅轻声细语,捏着听筒的手却用力到关节发白。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祁缈单刀直入,“祁袅,我现在跟你井水不犯河水,小动作少搞点。”
“呵。”
祁袅说:“原来您是来兴师问罪呀。”
他的声音柔软而无辜:“亲爱的哥哥,我做了什么?我一个废人,又能做什么呢?”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用我来说。”
“这些年我一退再退,不是因为我脾气好,而是没必要。”
祁缈说:“你我兄弟一场,我不想走到同室操戈那一步。”
祁袅脸上绽放的笑容艳丽如毒蛇:“是吗……”
“还真是难为你说得出兄弟二字。”
他嘲道:“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哪点?”
“你对你的师弟都比对我好。在你心里,我不过只是一个脆弱的废人,什么用处都没有,根本不值一提对吧?”
“师弟不会背后捅刀,但你会。”祁缈声音骤然转冷。龙耳朵悄悄竖起来,偷听他们谈话。
祁袅轻声说:“我真的很怀念小时候,拼命保护我的哥哥。”
“我也很怀念小时候那个胆子不大,却心地善良的袅袅。”祁缈漠然。
可惜,那也只能是小时候了。
回不去的终究回不去,人一旦分道扬镳,走上歧路的,无法回头。
“事不过三。好自为之。”祁缈挂断电话。
祁袅拿着听筒,很久很久,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肺部震痛,几乎喘不过气。
“哥哥,哥哥,”他紧紧抱着双臂,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肉里,瞳孔几乎要滴血,“为什么你不去死呢?只有你死了,我才会拥有未来啊!”
祁袅终于平复呼吸,嘲讽地掀开床幔,单腿跪上床褥,那纤细白净的小腿在黑暗中有种玉似的莹润。
他对慵懒躺着的男人说:“刚才怎么不去听我哥的声音?你不是想他想疯了吗?”
男人修长手臂一揽,纤瘦的祁袅被他狠狠拽倒,按住无法动弹。
生有龙鳞的手指抚上祁袅的脸,很有种怜惜宠爱的意味:“袅袅,你知道我爱你什么?”
祁袅红润唇角轻轻一扯:“你爱我?真可笑……”
“你只是,把我当成哥哥的替代品——不知道,究竟我们谁更可怜呢?”
他反客为主,伸手一推,把男人推倒,双手捧起他的脸,讥讽又怜悯俯视着他。
“你得不到哥哥,便选择了和他一母同胞,流着相同血脉的我。”
祁袅慢慢趴下去,抓着男人的衣襟,犹如娇气的猫般,躺在他胸前,指尖轻轻戳着他的胸口。
“我们都是可怜虫,都是影子。”祁袅说。
“我是哥哥的影子……而你,是龙皇的影子。”
他甜美的笑容乍一看,天真无邪。
“我们都只能待在黑暗里,永远见不得光。”
“好可怜,好可怜……我们都好可怜呀。”
男人无声无息地笑了,抓住祁袅细腻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这就是我爱你的理由啊……袅袅。”
我爱你,像爱着一条美人蛇。
纤细,脆弱,美丽,阴毒。
祁袅笑着,指尖轻轻巧巧划过他眼角,那里生有细小的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