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44、雨山茶社（十二）

　　好在他捏碎的只是木头，而不是人头。
　　苍映漫不经心说：“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可以随便骑到我头上来？”
　　“上一个这么玩的，骨灰都没了。”
　　木人在他手下四分五裂。
　　苍映两根手指捏着一颗魂魄，稍微一用力，魂魄发出惨叫。
　　“说。谁指使你的？”
　　栽赃的手段真是蠢得要死，平白破坏了他这趟旅行的好心情。
　　他难得过上这么愉快的日子，怎么总有些渣滓要上门找事。
　　山鬼脸色都变了。雨山镇里投入使用的这些木傀儡，每个都是精工制作，定期检修，居然没发现有东西附身在里面。
　　苍映：“知道我为什么抓住你吗？”
　　“要杀要剐随便你，我绝不会出卖主人！”魂魄叫嚣。

　　“放心好了，你会比死更惨。”苍映说，“怎么不动动脑子，其他木人，没有一个会叫我陛下。而你从进门到现在，已经喊了好几次。看来还是调查得蛮清楚的。”
　　雨山这些木人的语音设定，称呼上只有常见的女士先生，要么就是客人，平白无故冒出来个喊陛下的，岂不是有鬼，不抓它抓谁？
　　祁缈平时喊陛下习惯了，也就没有去注意称呼上的细节。
　　“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觉得自己可以在我面前隐藏魂魄？”
　　魂魄哑口无言。它以为……以为只要对苍映表示出绝对的恭敬，就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何况龙皇如此傲慢，必然不会将一个没有生命的工具放在眼里。
　　“不说就算了。”苍映懒得拷问，“反正我有无数种方法杀掉那个放蝴蝶的。你说不说无所谓。”
　　他已经失去耐心。苍映本身就是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脾气，要不是为了还祁缈清白，他根本就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任何阴谋他面前通通都是无用。
　　眼看他手指一动就要粉碎那颗灵魂，被祁缈拦下。
　　他走过去轻声问：“告诉我，是不是一定要置我死地才放心？”
　　魂魄讥笑道：“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死到临头了，祁缈。”
　　祁缈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他叹气的次数增加了不少。
　　“算了，你还是杀它灭口吧。”祁缈说。
　　“你，你敢！”魂魄色厉内荏，在苍映手心里激烈挣扎，“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祁缈一脸乏味，显然是有点累了：“不想。”
　　他说：“我的仇家多了去，一个个回忆，我可能会累死。”
　　祁缈伸手，苍映把魂魄放进他手里。
　　祁缈注视着它：“这是第二次，须知，事不过三。”
　　他转向众妖，诚恳而谦逊：“家丑不外扬。是祁某人连累大家，在此赔个不是。也请诸位看在两族前辈苦心维护和平的份上，不要听信小人挑拨是非。”
　　苍映冷冷道：“不关你事。”
　　他重新把魂魄抓在手里，像抛皮球一样上下抛来抛去：“今晚就烧你祭天，看那只蝴蝶会不会来救你。”
　　魂魄嘿嘿冷笑道：“尽管烧，现在不比当年了，我们魔族不怕你！”
　　“一代不如一代。”苍映很惋惜，“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魔族变得这么蠢。”
　　“你不说，谁知道你是魔族？”
　　魂魄：“……”
　　“可以结束了。”苍映捏扁魂魄，脸上带着讥嘲，“那么现在，还有人想动手吗？”
　　当然没有。
　　就算没有神龙威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要是还想动手，谁就是蓄意破坏人类妖族和平的罪人。
　　但凡是上了点年纪的妖，都知道这份和平得来有多不易。过去两族势同水火，不可相恋，不可共处，见面几乎就是不死不休。如今妖怪可以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享受各种现代事物，不用东躲西藏。
　　能好好过日子，谁还想回到水深火热里去？
　　先前针对祁缈的杂音渐渐平息。
　　山鬼愁眉紧锁，魔族的出现，无疑为雨山蒙上一层阴影。原本能够圆满结束的交流会草草收场。
　　全面检修傀儡队、修葺建筑、销毁食品酒水、排查水源农田牧场，样样都是钱，而且今后雨山的收入来源势必会受到很大影响，他真是恨死魔族。
　　为了彻底安抚妖怪们的怒火，打消他们对祁缈的偏见和敌意，也为了雨山的声誉，山鬼不得不再出点血，给妖怪们送礼压惊。
　　另一位当事人看向魔魂，眼神相当阴冷，甚至有嗜血的残忍。陶桃桃请示苍映：“我能吃了它么？”
　　苍映：“你没落魄到吃垃圾的地步吧。况且还是有害垃圾。”
　　陶桃桃：“……”
　　陛下您说得对。

　　当晚在雨山广场上，苍映亲手点燃龙火焚烧魔魂，并要所有人过来观刑。
　　魔魂凄惨的哀嚎几乎响彻整个雨山，它可怕的叫声一阵一阵传入耳中，让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龙火没有瞬间烧毁它，足足烧了一个小时。龙火烧多久，魔魂便惨叫了多久。苍映故意这么折磨它，发泄怒气。
　　还有些虚弱的陈屿听着那惨叫，人类天性中的善良难免让他面露不忍。沈雪画可没有半点同情心，干脆捂住丈夫的耳朵。
　　陈屿蹙眉，身为一个人类看见这种场面，有些不适，但非人类的规矩凡人最好还是不要发表意见。
　　沈雪画心疼他，夫妻俩直接走了。

　　其他妖怪倒是幸灾乐祸，甚至拍照发朋友圈。魔族死不足惜，何况它还想毒死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祁缈在火光中抿着唇出神，苍映伸手在他面前一晃：“发什么呆。”
　　“没什么，就是觉得非常吵。”
　　苍映略一思索，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祁缈一愣，笑笑：“又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烧了一团魂魄而已，他手里还拿着屠刀的时候，见过比这更残忍的场面。
　　苍映出完气，也懒得待在这儿，两个人牵着手回房。

　　今晚是他们待在雨山的最后一夜。
　　“回去之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环境了。”祁缈穿着睡衣坐在窗边，看皎洁的月亮。
　　一只羽毛金黄的小鸟飞进来，爪子里抓着小包袱，放在桌上。
　　缃缃说：“这是安神的糖丸，给您吃。”
　　“谢谢。”
　　祁缈道谢，缃缃说：“唉，今晚还有的忙呢，我先走啦。”她还要去帮山鬼处理事情，拍拍翅膀飞走。
　　这时候泡过水的龙出来了。祁缈双臂一张，龙自觉窝进他怀抱，惬意地眯眼。
　　祁缈抚摸龙，龙尾巴缠绕他的手腕。
　　“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的。”龙说。
　　“嗯，幸好有你。”
　　祁缈点了点龙凉凉的鼻子。
　　“我表现怎么样？”龙很认真。
　　“特别好，陛下。”
　　出得厅堂，入得卧房。进能控场，退能压床。
　　苍映变回人形，二话不说凑过去吻。
　　“怎么总是有人针对你。”他抱怨道，“真烦人。”
　　“仇恨值太高，没办法。”祁缈自嘲道。
　　“这个你打算怎么办呢？”
　　苍映拿出那枚莲花龙纹章。
　　“收起来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祁缈双臂垫在脑后，打了个哈欠。
　　苍映双手抱着他的腰，靠在祁缈胸膛上嘀咕：“哼，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事。”
　　“树妖说，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信任。”
　　祁缈：“……”
　　这暂时还没到夫妻那一步。
　　“不就是领个证的事吗。”苍映很不以为然。
　　“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没必要再说了。”祁缈捧起他的脸。
　　“我这个人不喜欢沉溺于过去，只专注现在。”
　　他捏捏苍映脸颊，眼中有一层清亮的波光：“我很幸运，能够遇到你。”
　　“是我自己送上门来的。”苍映纠正他，继而撒娇似的蹭祁缈胸口。
　　“那我可不退货。”祁缈指尖勾着苍映柔软的头发。
　　“你还想退本皇？！”苍映瞪圆一双龙眼。
　　苍映见祁缈情绪依然不是很高，变成小肥龙让他抱着。撒娇这一招对祁缈百试不爽，祁缈微微拧着的眉头松开来。
　　一人一龙沐浴着月色，祁缈没有多少困意。
　　那种被无形之手往前推的感觉很不好。谁也不知道，前方是通途还是深渊。
　　“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吧。”龙说。
　　祁缈稍微有点兴趣：“你还会讲故事啊。”
　　龙看了眼月亮：“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笑话。”
　　它眼里闪烁着落井下石的狡猾光芒，趁机好一通编排死对头月宫天子，大肆嘲讽。
　　祁缈听明白之后有点哭笑不得。这条龙还挺小心眼的，月宫天子只不过揶揄它单身而已，记恨到现在。
　　之后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祁缈抱着软软的肥龙，一觉睡到天亮。

　　天明之后他们乘最早一班船出雨山，山鬼没来送行，来的是缃缃。
　　女孩很是不舍，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请求祁缈留下，只是对他说：“在外面，您，您要小心啊……”
　　苍映狠狠瞪向她拉着祁缈的手，好在只是拉了一会儿，她便走了。
　　随后扛着大包小包的饕餮，树灵夫妻也登上船。
　　饕餮说：“哎，都是什么事……”
　　她把几个食盒打开，全是精致茶点：“来来来，大家喝早茶。”
　　祁缈笑道：“果然三句不离吃。”
　　“那是。”
　　“今天之后雨山要封山了。”沈雪画说，“茶社的生意，不好做咯。”
　　陈屿叹气：“可惜了，我还想下次再来采集标本，这里的植物种类非常多样呢。”
　　祁缈眺望晨雾中朦胧的雨山：“会过去的。”
　　时间会抹去这片阴影，让一切归于平静。

　　宝船张开风帆破浪而去，驶向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