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4、作精（一）

　　他等苍映坐好，踩着自行车咻地冲出去。苍映没有坐过人类这种经济实惠的交通工具，一时没坐稳差点摔下来，他果断伸手抱住祁缈的腰怒道：“你想摔死本皇吗！”
　　祁缈大笑：“别挑，这后座是留给我未来对象的，现在先便宜你了还想怎么样！”
　　“回家了！”

　　苍映抱着祁缈的腰，耳边风声呼呼。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没有人敢走在他前面，如今一个人类却坐在他身前载着他。后座很窄，苍映忍不住往前面挪了点。
　　出于一种“反正快死了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心态，苍映将脸贴上祁缈的背。人类好暖……他有一点喜欢这体温。
　　刚才祁缈说，回家了。

　　这三个字咕咚咕咚落在苍映心中，砸出一圈圈经久不息的涟漪。
　　出东门之后，暮色四合，晚风拂面。祁缈单手扶车把，另一手摸出耳机戴上，悠扬清澈的音乐流入耳中。苍映很好奇，从他耳朵里取下一只自己戴上。
　　“听不懂唱的什么。”苍映在祁缈背上蹭了蹭。
　　“《突如其来的爱情》。”祁缈说。
　　屠龙人车上载着一条龙，影子在夕阳下逐渐交融拉长。

　　***

　　直到苍映坐在布沙发上，他才回过神过来：自己莫名其妙跟屠龙人回家了！
　　布沙发很软，上面放了几个绒面印花抱枕，图案是团龙。苍映把抱枕抓在手里，柔软干净，有阳光晒过的清爽气息。他抱着抱枕，大致扫视一遍祁缈的家。
　　祁缈家位于东门城楼不远处的普通老式小区，二室一厅。选中这里的原因是房价不算高，住户较少，平日里很清净绿化也不错。祁缈买的这套二手房还自带一个种满花草的小阳台，他个人很喜欢。这样的房子才适合平静舒缓的生活。

　　回来的时候苍映一脸嫌弃不情不愿，几乎飘着进来。
　　房子外表普普通通甚至老旧，内部祁缈装修得很好，欧式田园风格简约舒适。即便单身祁缈很注重生活质量，细节处的小摆设小装饰颇为用心。
　　比起苍映金碧辉煌的龙宫，这里简直就连破庙都不如。要不是看在还算干净整洁，他绝对不会踏进这道门。

　　屠龙人笑眯眯：“来都来了。”
　　苍映隐约觉得自己被屠龙人套路了，可对方表情又很真诚。
　　他捏着抱枕坐立不安，一会儿坐在沙发这头，一会儿又换到那头，好似屁股底下扎了针。
　　祁缈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做饭，苍映看他走来走去就是没有动手的意思，按捺不住起身跟在祁缈后面：“什么时候杀我？”
　　“急什么，杀头前还要先吃饱呢。”祁缈随手关上冰箱门。

　　独居生活促使他学会做饭。祁缈很少去外面吃，在现代社会一个人吃饭总会时不时收到好奇探究的目光，猜测他是不是没有朋友。祁缈甚至遇到过热情过头的男女强行跟他拼桌然后旁敲侧击要他电话的事，之后他再也没去外面就餐，以致厨艺进步很大。

　　“你有什么不吃的？”
　　祁缈问。
　　“不吃人。”苍映锦衣玉食惯了，久而久之任何美食都味同嚼蜡。唯一没有吃过的就是人间的食物，他不怎么看得上人类。
　　“……那真是谢谢你了。”
　　祁缈背对苍映取下手表，戴上护腕。

　　他走进厨房，系上浅绿格子围裙，淘米煮饭，然后拆真空包装的进口牛肉。
　　牛肉上有不少油花，肥美软嫩，祁缈之前在餐厅吃过觉得很好。但这个肉对穷公务员来说不便宜，是本地牛肉的二倍还多，平时他可不舍得吃。本来打算买了周末犒劳自己，现在要拿来喂龙。
　　他低声喃喃：“真是的，我自己都不舍得……”
　　苍映耳力惊人，听到祁缈嘀咕，忍不住撇嘴。

　　篮子里又大又红的番茄是买菜时一个妖怪附赠给他的，那妖怪开了家店专门卖自己种的蔬果，祁缈是常客。
　　他用一碗热水倒在番茄上，剥去皮，抽出菜刀把它切成小块。
　　祁缈此人一旦开始做什么事就会全神贯注，自动屏蔽外界干扰，因此他没有注意到苍映抱着抱枕悄悄走过来。
　　苍映站在祁缈身后，看他做饭，忽然觉得屠龙人还挺好的。

　　穿布料劣质的衣裳又住这么简陋的屋子，还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他，食材低贱，但屠龙人态度很认真。
　　祁缈身材匀称，窄腰长腿，系上围裙之后有种让人感到很舒服的居家气质，温和体贴。都说男人专注的样子最吸引人，这个说法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很适用。
　　苍映看他有条不紊处理食物，忽然很期待这顿饭的滋味。这个念头一生出来苍映自己都惊讶不已，要知道他很久很久没有对膳食感兴趣了，连食神亲自下厨都没法让他多动几筷。
　　我就是好奇而已，才不想吃人类的饭。苍映扯了扯抱枕上的流苏。

　　他发现一件事——祁缈切菜的速度有点慢。苍映没有下过厨，可蟠桃宴上也见过食神现场烹饪。且不说对比食神行云流水的刀功，祁缈的动作可能比普通人类还慢上几分。
　　“你的手怎么了？”
　　身后突兀响起苍映的声音。
　　祁缈拿菜刀的手几不可察颤抖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说：“没什么，人类经常坐办公室容易得腱鞘炎，你看我这不戴着护腕嘛。”
　　苍映说：“人类真弱。本皇以后得空，去找饮光如来给你拿盒药膏。饮光如来知道吗，就是药师佛。佛陀亲手制药，涂在手上就好了。”

　　祁缈挑眉，眼底有促狭笑意：“以后？不寻死觅活了？”
　　苍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阴沉下来。他冷冷道：“人类，本皇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不成？”
　　他气呼呼转过身去大步走回沙发上坐着，面色冰冷如霜，再也不开口说话。祁缈心知肚明：这分明是被戳痛脚，恼羞成怒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苍映没有好奇过来扒护腕，否则自己不愿为任何人所知的隐秘就要暴露无遗。
　　祁缈手腕上有一道极深的狰狞伤痕，切断血管肌腱，深入骨骼。
　　活下去，可是很不容易的啊……他在心中无声叹气。

　　＊ ＊ ＊

　　“吃吧。”祁缈把碗推到苍映面前。
　　龙皇身份尊贵，于是祁缈拿出一套很少用的、他最喜欢的餐具。碗勺筷和筷架，全是古法琉璃，通体呈现半透明灰紫蓝色，犹如晨雾般氤氲通透，碗侧面缀着立体的金色琉璃花。其工艺较为复杂，所以这套碗价格不低，祁缈一直很小心爱惜着。

　　切成均匀大小的牛肉块浸泡在红艳艳的浓酽汤汁里，经过炖煮后牛肉充分吸收了番茄酸甜鲜香的滋味，析出一层薄薄的油脂。碧绿的香菜小葱切碎了细细撒在上面，不仅点缀了单调的红色，也激活出诱人的香气。
　　此外还有一盘脆生生的凉拌芦笋、冬瓜豆腐火腿汤清淡鲜美。
　　祁缈打开客厅里橘色的暖灯，这才坐下来。恰到好处的灯光在不大的客厅里蔓延开一室脉脉温情。
　　坐下来时祁缈感到无理由的放松。
　　这个家里不再只有一个人，多了一条龙。

　　明明不久前他们才刚认识，明明他们应该是杀戮与被杀的雇佣关系，可如今竟能在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
　　很奇妙的感觉……他亲自把凶猛的陌生龙带回家，完全没有半点忐忑不安。至于龟丞相所说龙皇发疯毁城，祁缈反而不怕，权当耳边风。
　　苍映拿起琉璃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肉，满脸嫌弃：“做工真差。”
　　祁缈无奈：“祖宗唉，这是家里最贵的碗，您赏个脸，别挑了，好不好？”
　　一听是最贵的，苍映稍微满意了点。至少屠龙人的态度放在这，没有对他无礼。
　　“喂我。”苍映没有动筷，慵懒眯着眼，两手着腮，有种恃宠而骄的天真和无赖，还有一点点无理取闹的撒娇。

　　……好作，可是又好美。
　　祁缈扶额。色字头上一把刀，一不小心就叫人做了这刀下之鬼。
　　“龙皇，你在龙宫里也这么作吗？”
　　苍映撇嘴：“叫你喂那是看得起你！本皇以前还吃饭的时候都是三界第一美人亲手……亲手喂的！”
　　祁缈一听就知道他在胡扯。三界第一美人根本是个谬论——人类再怎么美貌也比不上神魔，哪来的第一美“人”？

　　这条龙就是不甘心先前落了面子，现在估摸着要扳回一城呢。
　　“那你怎么没和这美人双宿双飞？”祁缈故意拱火。
　　苍映理直气壮：“再美能美过本皇？”
　　“……”
　　祁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龙皮厚果然是真的。可是苍映的确有资格说这句话。

　　“本皇都快要死了，你还不顺着我点？”苍映对他怒目而视，苍青色的瞳熠熠生辉。
　　“好好好。”祁缈认命地抽起凳子坐到苍映旁边，端着碗：“啊。”
　　苍映像大获全胜一样，洋洋得意，脸上分明写着“你是斗不过本皇的”。
　　要不是他矜持地维持人身，祁缈估计能看到龙尾巴一甩一甩。
　　“能吃。”苍映对祁缈的手艺做出评价。
　　祁缈真的快要没脾气：喂个饭而已，比屠龙还要累。一会儿说烫了，一会儿说冷了；一下子嫌酸了，一下子又嫌甜。反正把祁缈数落得一无是处。
　　“本皇饱了，你跪安罢。”
　　苍映懒洋洋躺在布沙发上，霸道占据了整张沙发，眯着眼睛看祁缈。
　　祁缈有气无力：“谢主隆恩。”遂收拾碗筷。
　　转过身时祁缈无奈的表情立刻消失。他看了眼苍映吃空的碗，嘴角一勾。
　　作精，饭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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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祁主任：好吃吗，好吃就是好饭。
琉璃碗好贵，我买不起所以让祁主任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