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39、雨山茶社（十）

　　倒地的陈屿犹如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引起连锁反应。
　　接二连三有妖怪倒下，他们都不敢相信，只是吃了一顿饭而已，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苍映赶紧回头看祁缈，祁缈脸色发白，呼吸变得沉重而无力，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样，难以顺畅的喘气。
　　“缈缈！”苍映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他。
　　祁缈抓住他的手臂，借力站起：“我没事，不严重……”比起那些东倒西歪，失去行动能力的妖怪来说，他现在还有力气站着，已经算是幸运了。
　　沈雪画撑起身体爬过去，抓住陈屿的手，陈屿呼吸开始困难，手脚出现痉挛的症状，瞳孔逐渐扩散。
　　妖怪们还有修为可以抵抗毒素侵蚀。但人类脆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
　　“酒……”陈屿勉强说出一个字，昏倒在他臂弯中。
　　沈雪画果断取出自己的内丹，放入陈屿口中，他的皮肤在内丹脱离身体之后，快速变成树皮，美丽的脸上开始有树木的肌理蔓延。

　　“这些东西里下了毒！”
　　愤怒却虚弱的喊叫此起彼伏，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山鬼和饕餮——一个是这场宴会的主持，一个是这场宴会的主厨。出了事，头号怀疑对象就是他们两个。
　　然而山鬼也倒在地上，单手扶着桌子，脸色非常难看，嘴角边甚至流出血来。
　　饕餮脑子有些懵，捧着那个三足鼎，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混乱状况。
　　“这……”
　　现在唯二没事的只有苍映和她——苍映是真龙，饕餮也有一半龙族血统，世界上的毒再怎么剧烈也没法让龙族中招，龙血可以化解任何毒素。
　　山鬼勉强大喊一声：“缃缃——！”
　　缃缃本来待在大厅外的树枝上，展翅飞进来，落地变为人形，急匆匆跑过来扶起他。
　　“怎么会这样？”她惊慌失措。先前还听到大厅里乐声悠扬，一派热闹，没想到进来就看到了这样混乱的场景。
　　“快去……请药师。”山鬼有气无力道。
　　雨山中几乎所有的居民和客人都集中在这里，宴会上要么吃了东西，要么喝了酒水。
　　除了缃缃和雨山的老药师之外——缃缃是特殊的精灵，不用吃东西。老药师则长年闭门不出，研究医理，没来参加宴会。
　　缃缃毫不犹豫展开翅膀飞走，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向药师的草屋。
　　大厅中一片狼藉，音乐停下，杯盏倾倒破碎，混乱中食物酒水打翻，满地都是。
　　木质傀儡们把中毒的妖怪扶到一旁干净的空地上。毒性太猛烈，药师赶来之前，妖怪们只能自救。
　　苍映把自己的手指塞到祁缈嘴里让他咬：“你喝我的血吧。”
　　龙血有一定的解毒功能。
　　可祁缈连咬破他皮肤的力气都没有。苍映便自己咬破手指，将血喂到他嘴里。
　　龙血落入胃中，顿时像烧起一团小小的火，胃里暖乎乎的。
　　祁缈一恢复力气，赶紧起身去帮助那些中毒的妖怪。他找来一个干净的木盆，跑到外面去接山泉水。
　　大厅里准备好的食物和酒水肯定都是不能用的了，外面流动的山泉可以保证无毒。雨山中水体都是流动的，投毒者不可能同时污染所有水源。
　　他捧着这盆清水，放在桌子上，招呼苍映：“借点血。”
　　苍映随手把血珠往水里甩了几滴。龙之血只需要一点就够了。
　　妖怪们哀嚎遍地，祁缈叫他们立刻过来喝这盆里的水。
　　沈雪画取了水，嘴对嘴喂陈屿喝下去，人类发青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点生气。
　　妖怪们缓过劲来，勃然大怒。也顾不上道行高低差别，集体围住饕餮。
　　饕餮手足无措，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往后退了两步：“不是我……”
　　“这里所有的饭菜都是你做的，你要怎么解释？！”
　　雨山之中没有厨师。平时所有的餐饮都是由木质傀儡负责。这回饕餮是特邀厨师，后厨中除了木质傀儡之外，只有她一个人。
　　山鬼的嫌疑可以排除——身为雨山主人，已经开设了这么多年茶会，他根本没必要给客人投毒，图什么？求财？和气生财的道理，山鬼可是比谁都要懂。
　　抢夺修为？前来这里的妖怪都有上千年道行，就算山鬼真图谋他们的修为，也要掂量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山鬼自己都中了毒，要说是他，那未免也太拼了，连自己都快搭进去。
　　“她一定是想把我们都毒倒，然后吃光我们！谁不知道饕餮最是贪婪，什么都吃！”
　　突然有一个声音大喊，正好戳中了妖怪们内心对这凶兽隐藏的恐惧。
　　饕餮一族是大名鼎鼎的凶兽。最疯狂的个体甚至连自己都吃光，最后堕落成魔。
　　别看现在陶桃桃一副纯真可爱小姑娘的模样，但谁也不知道隐藏在这皮相下的本性。
　　陶桃桃涨红了脸大声说：“我没有！我只是想做出让大家都喜欢吃的东西而已，怎么可能会给你们下毒！”
　　“你可以侮辱我，但绝对不允许你侮辱我对美食的心意！”
　　美食是她心目中的最高追求，也是她用尽所有心血去守护的东西，比起投毒的嫌疑，更让她难过的是辛苦烹饪出来的菜肴最后却没能被人享用。

　　“信口雌黄！”
　　愤怒的妖怪们包围住她，饕餮化为原形，一头雪白的人面山羊，羊角尖锐锋利，对着妖怪们。
　　气氛骤然紧绷，双方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厉斥：“都给本皇退下！”
　　龙神之威一出，立刻压制全场。
　　饕餮浑身颤抖，真龙压倒性的强大威严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罔论那群妖怪，更是瑟瑟发抖，耳膜轰鸣。
　　苍映冷冷站在台阶最高处俯视他们，满脸不耐和烦躁：“一群蠢材。什么都没查清楚，就要给人定罪吗？”
　　饕餮趴在地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苍映这是在出手保她——否则她很可能压抑不住凶兽的天性，和妖怪们大打出手。
　　妖打不过凶兽，一旦她和他们开战，绝对会产生死伤。到了那时候她辛苦积攒下来的名声就全没了。非人类可不讲什么一笑泯恩仇的道理，但凡结下仇恨必然会打得不死不休。
　　苍映威风完，转而担心地拉着祁缈。
　　祁缈反握着他的手：“我好多了。可能是我没喝酒的缘故。”
　　幸好他要喝酒的时候被苍映拦着。不然现在他也得躺在地上。

　　药师带着药箱匆匆赶来，是个精神矍铄的矮小老头子。
　　他分别取了碗碟里面剩余的饭菜点心、酒和茶饮，用特殊的器具进行验毒，脸色微变：“这菜肴里面的毒素，乃是来自一种蝴蝶。这酒水中另有一种草木毒。二者分开毒性不大，合在一起可就麻烦了。”
　　混合毒素会腐蚀修为。最后让妖怪们衰竭而死，至于脆弱的人类，估计半个小时之内就会毙命。
　　药师先去看了看陈屿，发现这个人类中毒症状已经有些缓解了，不由得惊讶：“先前已经吃了什么解毒剂吗？”
　　“用了一点龙血。”祁缈解释。
　　“怪不得。龙血是好东西。”
　　老头拿出药钵，从箱子里选出几种药材开始捣碎：“如果只是吃了食物倒还不要紧，你们吃了东西又去喝酒，也难怪……”
　　“怪不得我喝着觉得有些杂质。”苍映说。
　　木制傀儡们搬来巨大的铜鼎，现场开始烧水熬药。药师捣药的时候手劲很大，动作也快，缃缃从旁协助，取来新鲜的草药，一起扔到铜鼎里。
　　四溢的药香在整个宴会厅里蔓延开来，闻到这些药味儿的妖怪们感觉舒服了不少。
　　头晕目眩的山鬼总算坐了起来，他对缃缃使了个眼色，缃缃说：“放心吧，厨房我已经全部封锁起来了。等你们好了之后再去查。”
　　山鬼点点头，闭目养神。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他身心疲惫。
　　药师问祁缈：“小兄弟，先前你说的龙血还有吗？往这锅药里加点，大家好得快。”
　　祁缈看向苍映，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拜托了。”
　　苍映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反正就一点血而已。
　　药师还以为祁缈有装好的龙血，没想到旁边的男人直接往鼎里甩了甩手。几滴殷红的液体滴落，混入沸腾的药液中发出滋啦锐响。
　　“哦哦，是真龙！”药师大力搅动药汤，“这下喝了包好！”
　　木质傀儡们用干净的木碗装着药汤，挨个送给倒在地上的妖怪们，让他们一口气把药喝下去。
　　等药汤喝完之后，木制傀儡又把鼎抬出去，药师叮嘱：“基本上没有大碍了，你们今晚就可以继续修炼，但如果修炼过程中还有什么不适的话，就派人过来找我。”
　　老头任务结束，背着药箱离开，剩下的事不归他管了。

　　经过这场混乱之后，谁也没有心情继续饮酒作乐。众妖心生离去之意，被山鬼拦下。
　　他冷冷开口：“很抱歉，各位客人，你们暂时不能离开，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走。”
　　“我们雨山待客也有不少年岁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身为此地主人，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也请大家配合一下。”
　　苍映态度就比较简单粗暴：“想走也行啊，你们试试。”
　　他的心情真的非常不好。看到祁缈中毒，他脑中瞬间空白，头一次感受到了惊慌。
　　苍映想，如果祁缈真的出事，他一定会把整个雨山夷为平地。即便现在没有龙力在身，他想做还是能做到的，不过还得付出代价。
　　慑于龙的可怕，没人提出异议。
　　祁缈皱眉，心里直叹气。好好的一趟旅行眼看着可以完美落下帷幕，没想到麻烦还是找上门来。
　　“不要难过，我陪着你。”这一回反倒是苍映先来安慰他。
　　“居然会体贴人了，进步挺快。”祁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苍映抱住他，略微低头在他颈窝蹭了蹭，低声轻唤他的名字：“缈缈……你别怕。”
　　这只龙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连温柔都很笨拙。可祁缈却觉得，自己的心快化了。
　　撒娇精一旦乖起来……真是又甜又粘。
　　“好。”祁缈伸手刮刮他的脸颊，龙眨了眨眼睛，飞快吻了一下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