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38、雨山茶社（九）

　　“他们不会在里面洞房了吧？”
　　一身黄裙的女孩悄悄朝山洞里张望。
　　山鬼敲她脑门：“想什么呢！”
　　缃缃揉了揉被敲的地方，抱怨道：“喂，那里本来就是他们定情的地方啊，干柴烈火有什么不可能吗？”
　　“别闹，待会赶紧把大巫送回房，我去看看饕餮怎么样了。”山鬼吩咐她。
　　缃缃变回鸟，蹲在山洞口的树上。

　　祁缈重新披上那套礼衣，只能等回房再换。
　　苍映根本舍不得放开他，索性变成最小的模样缠绕在祁缈脖子上，像个玉项圈，指头大的小脑袋不时蹭祁缈侧颈。
　　一出洞口就看到枝头飞下一只浅黄色羽毛的小鸟，祁缈想起今早好像见过它，在自己出门的时候。
　　小鸟落地化为女孩，恭敬地对他俯身行礼：“见过大巫。”
　　祁缈一愣，笑道：“误会了，我并不是大巫，只是扮演他而已。”

　　缃缃听他这么说就知道，祁缈的记忆并没有苏醒，山鬼的计划失败了。这样的结果不免让她也有些失望。
　　她说：“我来负责送您回房。”
　　苍映稍微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祁缈跟着她回到房间，把衣服换下来，缃缃将礼衣和配饰一起收走。
　　“呼……”祁缈呼出一口气，有些疑惑：“我真的长得很像大巫吗？”
　　“也许。”苍映在他脖子上说话，“我觉得你穿那套衣服真好看，回去也做一套吧。”
　　祁缈伸手摸它的头：“那是祭祀的衣服，平时不会穿的，太不方便。”
　　“在家偷偷穿给我看不就行了吗？”
　　苍映细小的龙角扎在祁缈皮肤上有点刺刺的痒，祁缈想把它从脖子上拿下来，龙不太乐意，反而收紧了身体，鳞片贴着他的皮肤。
　　“勒太紧了……松开。”
　　龙哧溜一下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变成杯口粗的大小。两只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
　　祁缈把它放进篮子里，开始收拾行李。
　　晚宴之后，明天一早就回家了。
　　他买了不少茶叶，还有一些特产。
　　回去之后可以在家无所事事地待几天。之后等到罗刹海市开市，他们又可以去旅行了。
　　祁缈被停职之后，反而觉得非常自由。他坐办公室也好几年了，基本上都没有出过什么门。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带着他的龙一起四处游山玩水。
　　至于什么阴谋诡计他并不想放在心上。既然已经脱离了那个环境，那么就不要再去想了。

　　祁缈计划是去过罗刹海市之后，再带着龙去拜访师弟们，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龙趴在篮子里甩尾巴，老是想往他身上爬。祁缈干脆抱着它，捏住它的爪，摸龙肚子。
　　长长一条，抱起来挺困难的。
　　祁缈抓着龙腿，苍映本能蹬了蹬：“你能变短些吗？”
　　“能。”龙原本有一米多，迅速缩短到半米。
　　这样抱起来舒服多了，可以把整只龙都抱在怀里。
　　龙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爪子：“我要珊瑚，你给我买珊瑚。”
　　“好。”
　　“我还想要砗磲，要大砗磲。”它又说，“我在龙宫里有一张床，就是砗磲的壳。”
　　砗磲修炼之后留下巨大的外壳，经过清洗，打磨和抛光之后，送到了龙宫之中，给龙做床。
　　祁缈想象了一下龙睡在大贝壳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龙真是可爱的生物。
　　既然苍映喜欢，那就给他买吧。
　　生活在水里的龙住在陆地上，的确不会多么舒适。他只能尽量给它安排一个好的环境，让龙过的开心点。
　　龙窝在他怀中，祁缈伸手去逗它：“来，握手。”
　　“哼……”龙别扭地哼哼，爪子轻轻抓住祁缈的手指。

　　雨山后厨，饕餮正在紧锣密鼓准备菜肴。
　　她同时负责红白案，身形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动作是千锤百炼的娴熟。
　　回忆起曾经见过食神操办宴会的样子，她心中更有动力。
　　一定要超过他。让他知道谁才是三界第一美食家，谁做的食物才最好吃！
　　饕餮口中喷出大火，锅中的汤沸滚，香气热烈升腾起来。她拿起勺子舀了汤品尝，心想雨山的水质果然出众，煮出来的汤格外香浓，看来要做出最好喝的汤，绝对不能使用凡间的水。
　　外面传来木质傀儡的仿真声音：“陶姑娘，食材已送到。”
　　饕餮调整火候，继续小火慢炖汤，出去接食材。

　　她刚刚离开后厨，暗中窥探的一双眼睛终于动了。
　　无数只雪白的蝴蝶像纸片一样飞进后厨，快速围绕着食物旋转飞行，无色透明的鳞粉全部撒落在半成品菜肴上，一接触表面立刻水一样不着痕迹地化进去。
　　那锅汤上方聚集了最多的蝴蝶，也撒落最多粉末，全部融化在汤里。
　　最后一只蝴蝶比其他的蝴蝶大的多，翅膀和足节强壮有力，它节肢抓着什么东西，迅速飞到灶台地下松开，那东西立刻滚到难以清扫的缝隙里。
　　蝴蝶快速从各个窗口通风口飞出去，很快散落各方不见了。
　　饕餮拉着一车食材回来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继续进行烹饪。

　　***

　　飞散的蝴蝶迅速汇合在一起，朝后山聚集。
　　戴着面具的男人伸出手，所有蝴蝶立刻变成纸片，在半空中燃烧成灰烬。
　　他的皮肤很奇怪，有种昆虫外壳的油彩质感。
　　面前是一个雨山的木质傀儡，机械关节灵活地转动。
　　“事情办的很好。”他笑着抚摸木制傀儡的头。
　　木质傀儡的眼珠子都是统一的仿真眼，虽然逼真，但还是能看出人工制造的痕迹。但这台木傀儡很不一样，他它的眼神居然和真人毫无分别。
　　“那饕餮太好骗了。”木制傀儡发出机械造物根本不可能有的嘲讽笑声，“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送食材的我和一般的傀儡不一样。”
　　他们一个吸引饕餮的注意力，另一个放出蝴蝶。整个过程不超过几十秒。
　　面具男勾起嘴角：“不如说是心思单纯，眼里除了烹饪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说起来还怪可爱的呢。”
　　木质傀儡冷笑：“怎么，你看上那只饕餮了吗？恕我直言，就你这种魔，在她眼里塞牙缝都不够。饕餮只要动一根手指，你就会被撕成碎片。”
　　面具男耸耸肩膀：“那就要避免被她撕碎啊。所以我们走吧。该做的我做了，剩下的就让他们互相残杀去。”
　　木制傀儡说：“那还不快走。”
　　它带他走进雨山密林，沿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山道离开。雨山虽然是独立的素外界，但并非完全封闭。漫长的岁月中，它的结界松动，出现了许多隐秘的、可以出入的缝隙。
　　面具男逃走之前，望了一眼雨山镇。
　　尽情享用这场晚宴吧。
　　可能是，最后一餐了。

　　***

　　晚宴时宾客齐聚一堂，妖怪们从暴雨的惊吓中缓过来，若无其事结伴落座。大家默契地没有提及祈雨仪式和突然出现的神龙，因为在树灵的八卦传播下基本上都知道了怎么回事。
　　神龙醋意大发，结果全场妖怪白挨一场雨淋。
　　一组木质傀儡在人群中穿梭，高效率上菜；另一组则拿着乐器开始演奏。厅中灯火通明，气氛热烈，没有人注意到傀儡少了一只。
　　山鬼发表了几句祝词，祝贺雨山茶会圆满成功后宣布正式开宴。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前来此地的，无论是妖还是人都尽情享受这场山中盛宴。
　　美酒，美食，亲朋好友，四周笑语喧闹，乐声鸣动，叫人怎能不生出春风得意之感？
　　祁缈很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热闹的集体活动，心情大好，忍不住提起酒坛，往阔口杯里倒酒。
　　人生快意，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罢了。
　　苍映眼珠一转，想起上次祁缈饮酒之后发生的事。
　　祁缈喝醉之后会发酒疯，仅仅是人间的啤酒，几瓶下去都会这样，何况雨山上等泉水所制佳酿？怕不是一杯就倒。
　　等他喝醉，自己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话说人类有个说法叫“酒后乱性”，可以见得酒在关键时候，是个好东西。
　　可是他又不想让闲杂人等看到祁缈醉后双眼迷蒙的诱人模样。
　　无论什么样的祁缈，苍映都想藏起来。藏匿珍宝，是龙的本能。
　　还是算了吧，不能让祁缈在这里喝。
　　祁缈正要举起酒杯，被苍映拦住：“你忘了上次喝酒之后做了什么吗？”
　　“你可是把我按在沙发上……”苍映压低声音，后面半句话他没说，反正彼此都懂。
　　“……”祁缈默默缩回手。
　　苍映自己无所谓，拿过祁缈的酒杯。
　　对于龙来说，这世上不存在能让他喝醉的酒。
　　雨山清泉所酿的酒，喝起来倒也不过如此。苍映抿唇，这酒似乎没有过滤干净，有什么杂质在里面。
　　他对祁缈说：“不必喝，没什么好的。”
　　祁缈只能放弃，转而去喝茶吃糕点。雨山的茗茶配上饕餮亲手制作的点心，完全是无敌组合。
　　陶桃桃抱着一个三足青铜鼎过来，里面装满饭菜，她坐在苍映那桌的台阶下，以示对他的尊敬，拿了个大勺子舀饭吃。
　　“手艺很不错哦。”祁缈看到她，夸道。
　　“那是。”饕餮继续吃饭，“我好饿……很久没有吃饱了，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包吃的工作。”
　　她手艺精湛，但是吃得实在太多，工资全吃进去都不够，还被人类的酒店辞退过。
　　山鬼这回请饕餮来其中一个条件就是包吃，可雨山茶会过后她就得走了。
　　“你可以去投奔食神。”苍映说。
　　饕餮脸都黑了，又不敢顶撞苍映：“我是凶兽，天庭不要的。”何况她和食神天生不对盘，要是上天还不得被他嘲笑到死？
　　美食家的烦恼居然是吃不饱，这可真是荒诞。

　　大厅那一边，沈雪画喝多了兴奋起来，居然抢过木傀儡手中的螺钿琵琶，跳上空桌，单脚翘起，将琵琶反背身后，做出一个曼妙的“飞天”姿势。
　　他拨弦，效仿壁画上的天女反弹琵琶，鸣玉般悦耳的琵琶声从他指尖流淌出来。
　　妖怪们围着看他表演，纷纷鼓掌。
　　陈屿无奈又宠溺地看自己老婆，知道他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停的，遂端着盘子去找祁缈他们聊天。
　　“龙兄？”陈屿向苍映打招呼。
　　苍映疑惑地问他：“你都不管的？”
　　树灵一看就是在发酒疯，陈屿这个做丈夫的也不阻止。不像他好好管着祁缈——苍映已经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安排了老公头衔。
　　“媳妇高兴就行。”陈屿很淡定。沈雪画喝多了只是唱歌跳舞罢了，又不是裸奔，让他放飞自我一下，没什么不好。
　　陈屿意外地成为了苍映看得顺眼的人之一——大概因为他们都是“丈夫”，比较有共同语言。
　　他们举杯相碰，醇酒入喉一饮而尽。
　　同样的酒喝下去，苍映什么事都没有，陈屿脸上的微笑还未消失，人砰然倒地！
　　“夫君——！”
　　沈雪画琵琶一扔，惊慌失措跳下空桌朝陈屿狂奔过来，浑身力气仿佛骤然被抽空，他也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