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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雨山茶社(八) ...


  •   今天是雨山少有的晴日,绵密小雨停了,草木繁花呈现出润泽鲜明的色彩。
      妖怪们以物易物的交易会也接近尾声,今年雨山的茶叶和茶具销售量依然居高不下,赚得盆盈钵满。
      期间妖怪们交流了各种情报或是八卦,谈生意的谈成了,谈恋爱的趁机谈好了,个个不虚此行。
      陶桃桃如愿以偿,拿到了雨山最好的茶叶和泉水,高高兴兴准备研究新菜式。今天她只需要再为雨山准备一次宴席,这趟旅程的任务就结束了。
      树灵夫夫温泉一夜后更是如胶似漆,走在路上十指相扣,两人间的粉红泡泡几乎化为实体,在其他单身狗耳边噼里啪啦炸开。
      在询问山鬼许可后,陈屿采集了一些植物,预备带回去做标本。雨山的生态环境实在太好,不少外界稀有的濒危植物在这里都找得到,对植物学家来说犹如天堂。
      祈雨大典准备开始,雨山镇上居民和游客前往祭坛。
      今日的活动顺序是祈雨大典,再到流水席,饕餮对祈雨大典不感兴趣,她还是有点怕苍映的,便安心在后厨开始准备宴会的菜肴。
      锅碗瓢盆叮叮咣咣,炭火熊熊中饕餮没有注意到,有两双眼睛在暗中窥伺她。

      ***

      祭祀神龙需要焚香,准备玉祭器和各种贡品,以及愉神的巫师。
      这名巫师现在由祁缈担任了。
      山鬼带祁缈去换礼衣,那袭礼衣很轻薄,摸上去凉凉的,似乎是丝质,又有些苎麻的质感。案几上的珠宝匣里装着与礼衣成套的白玉配饰,表面闪烁出古老柔润的光泽。
      祁缈试了试,发现很合身。
      “居然挺合适。”山鬼故作惊讶。
      这就是当年大巫穿的衣服,当然合身。
      更衣室里有一面纯铜落地穿衣镜,祁缈反手系好礼衣的腰带,往镜子前一站。
      镜中人清俊秀致,风采朗朗。
      恍惚间,山鬼以为站在这里的就是大巫。要不是祁缈今世留着短发,他真的会错觉大巫还活着。
      “这样可以吧。”祁缈整理好衣襟。
      “可、可以。”山鬼嗓音里险些止不住哽咽。
      好在祁缈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时辰快到了,祁缈推门,看到树梢上一只淡黄羽毛的小鸟振翅飞走。
      那只小鸟起飞前,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山鬼在前面带路,他们走上直通祭坛的山道。

      半山中开辟出一块宽阔平地,铺满整齐的白玉石砖作为祭坛。后方山壁上有个山洞,柔软的藤萝上开着小花,像帘幕一样垂下,遮住洞口。
      苍映先一步来此等候,见祁缈久久不来,逐渐失去耐心。
      只要祁缈不在他视线范围之内,苍映就会产生焦躁不安的情绪,总怀疑祁缈要丢下他。
      苍映在祭坛上来回踱步,只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忍不住扯断藤萝出气。藤萝断口处散发出清香,苍映闻着这个味道,总觉得很熟悉。
      没了藤萝遮挡,山洞深处漏出暗淡的荧荧光彩,像是某种阴性宝石的辉光。
      身为龙族,苍映对发光的东西具有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刚想进去看看,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你……”
      身穿礼衣的祁缈走过来那一刻,苍映的视线再也移不开。
      祁缈一身白衣,光着脚,踩在光滑洁净的白玉地面上,两人遥遥凝视彼此。
      他衣襟上佩兰草,散发出幽香。
      山中的风掠过祭坛,拂起祁缈宽大袍袖,仿若山岚缥缈。
      苍映忽然明白了祁缈名字的由来。他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就像一阵云烟。
      龙的眼神太炽热,祁缈稍微避开了点他的目光,慢慢走过来。
      苍映情不自禁向他伸出手,祁缈轻轻和他碰了碰手掌,笑容温暖。
      “等我一下吧。”祁缈看出苍映欲言又止,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苍映默默把话咽下去,纵身飞走,霸占了个能看清祁缈的最佳位置。其他妖怪敢怒不敢言,纷纷退开,给他留了片空地出来。

      放置祭器的长案上祭器香炉一应俱全,用于祭祀的香草分门别类扎成小捆。
      祁缈在玉盆里洗手,用绢布擦净残留的水,选出一些香草投入香炉里开始焚烧,香气缓慢升腾。
      焚香之后祁缈一怔,山鬼并没有告诉他祭神的香料怎么搭配,他却无师自通般熟练。
      真是奇怪……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分心。祁缈拿起祭器,祭台上左右两边的木傀儡们开始擂鼓奏乐。
      在鼓点中他抬臂,袍袖一振,脚踝上系着玉铃,腰间的玉饰在动作中叮当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细响。祁缈舞步轻巧敏捷,在风中犹如背生羽翼的天人,几乎乘风而去。
      当他跳出第一个舞步时,祁缈有种奇异的感觉,这动作早已刻在记忆深处。

      祭神舞的核心要点是对神的供奉。
      倘若巫师心中不诚,就算舞步再完美、祭品再丰厚,也不能请来龙神降雨。最开始祁缈很担心自己没法做到这样的神态导致出戏,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这场祈雨仪式开始之后,他无比自然地融入了大巫的角色中。
      祁缈就是大巫,大巫就是祁缈。
      这山水便是当年山水,这个人也是当年的人,从来没有变化过。
      他将祭器——也就是一块玉龙,高举过头顶,明亮双眸带着期待和祈祷,脚步一换,衣摆飞速散开,令人眼花缭乱。祁缈单脚支撑,缓缓向后弯下腰,常年习武,他的身体柔韧度几乎不输真正的舞者,腰身呈现出的弧度简直诱惑得惊人。祁缈一晃,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站不稳要摔倒时,他单手撑地,漂亮地一个空翻旋身,宽大的雪白礼衣犹如一朵盛开的莲,稳稳接上舞步。
      在热烈的鼓点中台下的观众们发出欢呼,掌声雷动。
      没人注意到山鬼眼眶中涌出的泪。
      轮回那么多世,依然是这样的灵魂。他们的大巫,回来了。

      苍映紧抿着唇,脸色阴晴不定。
      这是取悦龙神的舞蹈,为什么有这么多碍事的东西跟他一起看?!
      鼓点逐渐趋于和缓,这一支祭神舞也逐渐接近尾声。
      由于运动,祁缈脸颊隐约泛红,他双手捧起玉龙,即将单膝跪地,完成最后一个“敬献”的动作。
      明眸如水。

      苍映终于忍不下去了。
      刹那苍龙的咆哮响彻整个雨山,原本晴好的天空中出现了前所未见的雷云,极速朝祭台上空聚拢过来,像是要沉沉地压下!
      电光闪耀,云端炸开雷霆巨响,骤然暴雨倾盆,仿佛天河决堤后滚滚水流倾泻而下。
      天地间一片昏暗,可见度骤然变得极低,大呼小叫此起彼伏,雨点打在脑袋上生疼,妖怪们为了躲雨四散,匆匆离开祭台。
      沈雪画在下雨的瞬间就变化出宽大叶片遮在陈屿头顶,牵着他赶紧溜走:“夫君快走!”
      陈屿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立刻挽着他的手臂,两人光速离场。
      沈雪画一边跑,冷不丁想到,还好青鸾已经心碎地离开雨山了,不然看到这祭神一舞还不得自闭。

      ***

      大雨中,祁缈一身湿透,黑发和白衣贴在身上,透出肌肤。
      他看着苍龙自雨云中降落,朝他游过来。
      祁缈张开双臂,苍龙巨大的头颅极轻极轻地顶在他心口。他抱住它的头,缓缓闭上眼,与龙依偎在一起。
      龙闭上龙瞳,驯服地倚靠着他,慢慢落下来,趴在他面前的白玉砖上。
      四周大雨滂沱,祁缈张了张嘴,苍映却听不清他说什么,于是变回人身,不容拒绝地抓住祁缈的手,几乎是把他往山洞里拖!
      藤萝被粗暴地掀开,不等祁缈反应,苍映直接把他按在山壁上,低头就吻。
      他的双手铁钳一样扣着祁缈手腕压过头顶,呼吸粗重急促,贪婪索取着。
      心里的某种情绪快要冲破胸臆,人类会用语言表达,但苍映并非人类,便只知道凭借动物的本能去行动。

      “嘶——”
      祁缈轻轻抽气。苍映太激动,把他嘴唇咬出血。
      那丝血味刺激了苍映,他瞳中渐渐泛出血色,松开祁缈,勉强找回一点理智,嘶哑开口:“我认输。”
      “真乱来。”
      两人异口同声后,深深看着对方,突然忍不住笑了。
      苍映抱着他,忍不住往他颈窝里蹭。祁缈衣襟上的兰草掉了,但还残留着一缕清淡的香气。
      “行了,我全身湿,难受。”祁缈轻轻推他。浸透水的衣服贴在皮肤上不太舒服,他得赶紧换衣服,不然一定会感冒。
      “就想抱。”苍映说着又蹭了蹭他,却也听话地松开。他微微低头看祁缈,只觉得空空的心终于填满。
      水珠顺着祁缈的发梢滴落,湿漉漉的黑发和白净肌肤反差明显。

      “雨什么时候停?”他问苍映。
      苍映歪着头:“我也不知道。”
      龙族天生具有引动风雨的力量,这场暴雨由他激烈躁动的情绪引发,不受控制,要等他心情彻底平静下来才会停。
      祁缈无奈,只能进山洞避雨了。苍映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眼里全是他。

      山洞中的荧光原来是生长在洞里的晶石散发出的。这些晶石多半呈现蓝绿色,柔和的光彩在洞中浮动,映照得一片清凉。
      “这地方有人住过啊。”祁缈说。
      山洞深处很宽敞,有一张石床,桌椅俱全,晶石堆砌成石案,上面还有不少制药的工具。
      看得出经常有人来打扫,很干净。
      祁缈直觉,没有人住这里。只有家具,没有生活用品。
      吸引他目光的不是山室,却是石壁上的壁画。
      那是刀刻的图画,内容各不相同,但主角都一样,是大巫和龙。
      看来这里应该是大巫住过的地方。

      苍映仰头盯着壁画,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又出现了。
      思维好似总蒙着一层吹不散的雾,想也想不明白。
      大巫抱着龙,温柔给它梳龙鬃,龙撒着娇在他怀里扭。但那壁画上的龙全都没有人形。
      苍映忽然觉得,这不就跟自己和祁缈相处的情景一模一样吗?
      不过那只龙肯定没我好看。他有点自恋地想。
      祁缈口中说着“借用一下”,拿块毛巾擦头发。他想把湿透的衣服脱了,又有点顾忌苍映的眼神。
      苍映可是一直盯着他呢。

      “脱吧。”苍映说,眼里燃着小火苗,险恶用心都不想掩饰了,“反正都湿了。”
      “咱们都同床共枕过了,”他说,“看两眼有什么。”
      祁缈:“……”
      怎么感觉这条龙脸皮似乎变厚了很多。
      还好这套礼衣底下有衬裤,祁缈脱了礼衣,山洞里有衣架,他把衣服展平晾开,继续用毛巾擦身上的水。
      苍映的视线跟着那块毛巾,把祁缈上身几乎过了一遍。
      可是衬裤也湿了,不脱又不行。祁缈只能好声好气:“变成龙。”
      苍映对他奇怪的羞耻心很不以为然,变龙趴在桌子上,转过去一口龙火烤干湿透的礼衣,回头祁缈飞速上床坐着,裹着被子。

      “呼……”他总算出了口气,体温开始回升。
      苍映变回人,坐在椅子上。
      气氛一时间又尴尬地安静下来。
      “你先说……”
      “你先说……”
      “……”
      “……”

      “算了,我先说吧。”祁缈直接开口,免得再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所以,现在你彻底不再想自杀了吧。”
      体会到了过日子的好处,龙的心理问题多少也该有所缓解了。
      苍映点头,直截了当:“我要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想再回龙族了。”
      祁缈表示理解。
      就算有无上尊崇,四海臣服,孤零零的又有什么意思?照样吃不下睡不好。
      苍映踌躇着,又说:“跟你在一起……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我好喜欢你……”
      说完他脸红了,飞快补充:“那你呢?”
      祁缈笑着正要开口,苍映突然自己回答了自己,根本不让他说话:“你一定也喜欢我,我知道!”
      祁缈觉得有意思,故意说:“是吗?我可从来没说过。”
      苍映理直气壮,不,应该说强词夺理:“这还用说吗?你要是不爱我,跳什么祭神舞?”

      “……”祁缈说,“因为答应了别人啊。”
      苍映不屑道:“少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舞是跳给谁的?”
      “当然是取悦神龙的。”
      他回手一指自己:“我是谁?我是龙族圣皇,除了我你还想取悦哪只龙?”
      祁缈:“……”
      “因此,”苍映给出结论,“你跳祭神舞讨神龙欢心,等于讨我欢心,等于你爱我。”

      “……”
      祁缈再次被他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强盗逻辑打败。
      竟然没法反驳。
      苍映眼神很危险:“你敢不承认……我就吃了你。”
      祁缈无奈:“我没说不承认。”
      苍映期待地看着他:“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祁缈逗他。
      “当然是真话。”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祁缈从被子里伸出手,开始数着手指,“一开始见你,我只觉得是个美颜盛世的神经病,极度危险。”
      苍映陷入郁闷。他知道神经病是人类用来骂人的,但“美颜盛世”这个形容,又稍微让他高兴了一点。
      “后来觉得,唔,你傻乎乎的,特别作,又能折腾。”
      苍映闷声说:“别说了,本皇真的一点优点都没有吗。”
      “当然有啊。”祁缈安慰道,“你很单纯可爱。”
      他不说还好,苍映更郁闷了。总觉得在祁缈眼中,自己不是很聪明(当然,祁缈确实这么认为)。
      “我知道了,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幼稚。”他沮丧极了。
      “没事我宠着。”祁缈说。
      苍映坐到床上,连被子和祁缈一起抱住,想了想,说:“我会对你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祁缈失笑:“我没什么想要的。好好过日子就够了。”
      “那我们现在,就是过日子吗?”苍映似懂非懂。
      “不然呢。”祁缈挑眉。
      苍映低头靠在他背上,小声说:“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爱你,所以,你要教我。”
      祁缈反手摸他头:“不用教。这种事情没有固定教程,看你自己怎么想,我不介意。”
      苍映想了想:“那我想和你交尾。”
      “……这个很介意。”
      苍映用力勒了一下他,就算被拒绝也没有生气。跟祁缈在一起做什么都很高兴。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火热的情感,他只能抱得更紧一点。
      “感觉心里有一块石头不见了。”苍映说。他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认为没有必要在祁缈面前隐藏自己。只有面对祁缈,他才能自由自在。
      祁缈说:“你就是心理压力太大。话说回来,偌大的龙族,没有心理医生给你看看?”
      苍映摇头:“那是什么?不知道。龙族没有医生。我们很少生病,受了伤也会很快愈合。”
      也确实如此,龙族天生强大,伤病对它们来说小事一桩,医生只是吃闲饭的。
      “我们没有人类那样复杂的情感。”苍映说,“整个三界六道,人类的心才是最看不透的。”
      它们更多遵循兽类本能行事,不会考虑其他。
      “才不要医生,”苍映下颌压在他肩上,“只要你。你这家伙,从来没人能让我低头认输。”
      语气难掩依恋。
      祁缈又起了坏心,逗道:“当然,我可是屠龙人,专治你这样的笨蛋龙。”
      苍映哼哼两声:“那你治我吧,不许理别人。”
      他亲了亲祁缈白皙的耳,祁缈侧过身,他们在静谧的山洞里交换温热的吻。
      山洞外大雨停歇,鲜绿藤萝上雨露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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