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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心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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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觉得,你的行为和我一样,咱们是一丘之貉了?”祁空笑着看扇面,也不去看他。
“难道不是吗?”祁袅垂着头,双手平放在腿上,在祁空看不到的地方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哥哥被赶走之后穷困潦倒饥寒交迫,差点死在外头,这又是谁造成的呢?”
“您和我一样心狠手辣。不,侄儿可比不上您。”祁袅说,“这个家里,比叔叔还狠的人,还没有出生。”
祁空举起扇子,又啪地合上。他顺手把扇子放在床上,朝祁袅走过来。
祁袅身体瞬间绷紧。犹如落入蜘蛛网中的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可怕的掠食者慢慢靠近。
有时候,祁袅会觉得,比起他爸,祁空更像祁缈的父亲——如果年纪再大点的话。
他哥和他叔叔在某些地方的气质相似度惊人。
比如说,在动手的时候,他们身上都是没有半点杀气的。
他哥可以面带微笑把魔物一刀两断,他叔叔也可以笑着扭断活人的脖子。
就是如此相似。
祁空在祁袅面前站定,银色的兽瞳高高在上。
“您要杀掉我吗?”祁袅攥紧裤腿上柔软的布料,“九叔。哥哥被赶出去之后,爸爸就只有我一个孩子了。您要让自己的亲大哥绝后吗?”
他仰起玉琢般的脸,看着祁空。
祁空冰凉的指尖缓缓抚摸祁袅的脸,唇边笑意难明。
他铁钳般的手骤然抓住祁袅细弱的手腕将他狠狠扯起来,两人身形交错,瞬间换位。
祁空坐在椅子上,祁袅则被迫跪倒在地,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驼绒地毯,否则祁袅那一跪,双膝膝盖骨必然粉碎。
他只能像一只柔软驯服的猫咪那样,主动将头搁在祁空腿上,以示臣服。
这场景和小时候很像——两兄弟还小的时候,也曾经亲近过他,枕着他的腿睡觉。
父亲太严厉,两个小孩更喜欢年龄相差不大的小叔叔。
祁空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祁袅的头发,祁袅乖乖闭上眼。
“我有时候会想,”祁空动作很轻柔,嘴里吐出的语句却是字字冷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小时候很乖,胆子也很小。捉迷藏的时候总是过来找我,央我不要告诉你哥。”
“你们两个都喜欢往我屋跑,藏在柜子里,等我回来的时候突然跳出来。”祁空的指尖似有似无地在祁袅太阳穴处游移。他这样祁袅安心下来,虽说若是祁空真有杀心,只需轻轻一戳,他就会当场毙命,但他反而笃定祁空不会杀他。
“人是会长大的,九叔。”祁袅没有睁开眼,稍稍偏头,用脸颊去蹭祁空的掌心。
这么多年过去,这手心也冷了。
“是啊。”祁空不置可否,“最乖最听话的小孩,长大了,都能做出谋杀亲哥的大事了。”
祁袅无声冷笑,说:“当年您最疼爱的就是大哥。却逼爸爸亲自废他双手,让他流落在外落魄潦倒。”
“您不是不清楚,形如废人的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和逼他死又有什么差别?”他轻轻抓住祁空的手,贴在脸上,嘴角掀起,“九叔,我们都恨大哥,为什么您不愿承认呢?”
祁空眉梢略略一扬:“那你倒是说说,我恨他什么。”
祁袅撑着祁空的腿,凑近他耳边,整个人几乎要坐到祁空怀里去。
他压低嗓子,用一种极为恶意、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您恨他的原因与我一样。”
“……我们都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然而您和我变成了怪物……”
“哥哥却没有。”
“这一点,足够了吗?”
祁袅倚在祁空胸前轻声说:“怪物当然……会去嫉恨人类的呀。”
祁空大笑。
祁袅环着他的脖子,仰头看他:“所以,您和我有什么差别呢?”
“能说会道。”祁空低头,银瞳里盛满没有温度的凉薄笑意。祁袅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怪异的眼中犹如荒原,永远下着不会停息的大雪。
祁袅像是怕冷似的,缩进他怀里,轻声说:“既然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能抱团取暖呢?亲爱的九叔。”
“与虎谋皮之人,早晚会葬身虎口。”祁空眉宇间满是讥嘲。
“好自为之。”
祁空轻轻一推,祁袅从他怀里滚落地面。摔得不重,祁袅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他恭敬地向祁空告退:“九叔,那我就先走了。晚上的家宴,您会来吧。”
祁空做了个快滚的手势,祁袅回到仆人举着的伞下,房门无风自动砰地关好。
暮色渐沉,祁空坐在一片昏暗里,捏了捏鼻梁,无声微笑。
“路是你自己选的……怪不了别人。是不是?”
***
夜晚19:20。
祁空换了套舒服的苎麻休闲服,更有种洒脱闲适的气质,悠然前去赴宴。
处所离祁氏主宅不远,祁空选择步行。两个脸蛋漂亮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仆身穿旗袍,一人掌一盏宫灯为祁空引路。
他大步踏入灯火通明的大厅:“看来,是我来晚了。”
祁老太爷坐在上首主位,咳嗽两声:“既然九儿来了,那便开席罢。”
说是家宴,却也不比逢年过节那般正式隆重,其他几房都不到场,偌大的厅里只有祁老太爷、祁霖祁袅父子,和祁空。
祁空更倾向于,其他几房无人到场是因为他在。
论仇恨值,祁空和祁缈之间难分伯仲。其他几房对祁缈是恨的话,对祁空就是又恨又怕了。
不过闲杂人等不来还好,能让他自由发挥。
即便是简单的家宴,祁氏的排场也不一般。别人吃饭是饭,在祁家吃饭就是吃钱。
“外边的饭食,总不比得家里。”祁老太爷慈祥地看着祁空,“九儿,你离家这些年,想必吃了不少苦。”
“还行。”
女仆走过来给祁空倒酒,祁空懒得看,随口说。
“单位有补贴,饿不死。”他随便夹了一筷子酥肉吃了。
“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罢。”祁老太爷说,“爸爸老了,就想多看几眼你们这些孩子。不省心。”
祁空似笑非笑。这种时候来打亲情牌,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这道桂花鸭不错。”祁空状似不经意道,“我记得妈和大嫂,都蛮喜欢的。”
话一出口,祁空看到他大哥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刹那。
“唉……”祁老太爷叹了口气,身后随侍的女仆立刻过来给他顺气,“人死如灯灭。”
“看开点吧……九儿。”他对祁空说。
祁空嘲讽地把玉筷放在筷架上,单手支着脸:“这灯灭也是有讲究的。风去吹和人去吹,那可不一样。”
“够了。”祁霖终于受不了他不阴不阳的语气,一拍桌子,“九弟,你回家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他脸色甚至称得上冷厉,祁空却觉得他大哥隐约有点气急败坏了,嘴角一勾。
祁袅低眉顺眼,不动声色地小口吃菜。长辈说话没有他插话的份。
“我不过是回来看看而已,大哥何必这么大火气呢。”祁空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眼看兄弟俩剑拔弩张,祁老太爷重重咳了一声:“阿霖,坐下。”
“我老头子还没死,你就拍桌子了?”
祁霖悻悻然:“爸,是我不对。可他……”
“够了。”祁老太爷说,“好好吃一餐,你们还要给老头子脸色看?”
祁霖不说话了,看向祁空的眼神又惊又怒。
祁空对他眼里飞出来的刀子视而不见,镇定自若地吃菜喝酒。
对祁霖来说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之后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祁袅更是从头到尾一语不发,只有祁老太爷在和祁空说话。
“你在外边……”
“都挺好。”
“有没有合心意的姑娘,带回来看看……”
“无。”
“要尽早。”祁老太爷说,“九儿,男子汉大丈夫,三十而立。”
“早着呢。”祁空态度很不当一回事。
祁老太爷试探着说:“左家和明家的女儿,你可有意么?”
“没有。”祁空说,“我不爱世家女。”
“听说你和明家养在外头的女儿……”
“假的。”祁空不耐道,“你说的那明家女儿早死了。”
“啊……这样啊。”祁老太爷略有惋惜,“红颜薄命。”
他正要继续推荐其他世家女,准备顺势安排祁空与她们见面,促成联姻,还未开口就被祁空堵了回去:“有空操心我,不如问问大哥何时续弦。大哥身边没个夫人看顾,怪辛苦的。这么多年袅袅和缈缈没了妈,孩子也可怜。”
说到“缈缈”时,祁袅握筷的手微微一抖。
“你……!”祁霖脸色阵红阵白犹如打翻了颜料盒,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我吃饱了。”祁空筷子一搁,头也不回离开大厅,扬长而去,丝毫不在乎他爸和他哥精彩的脸色。
“罢了。”祁老太爷往太师椅上一靠,老脸更皱。
祁空没要女仆过来服侍,自己回房间。
这世上隐秘安全的地方不多,祁空在祁氏老宅的房间可以算一处。给祁家人一万个胆子,他们都不敢监视他。
因此祁空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
他点燃一支蜡烛,从桐木抽屉最深处拿出一本相册。那相册有些年头了,紫色丝绒外壳明艳的颜色褪去了些,里面的照片却保存得很好,色泽依旧鲜明。
祁空直接翻到最后一张合影。
穿着柔软长裙的女子,秀雅的容颜被永远凝固在照片里。她白皙的脸上萦绕着初为人母的喜悦,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一身旗袍的贵妇笑意盎然,上了年纪却仍然端庄大方,颈间翡翠佛珠盈盈如水。
这是他的母亲和大嫂。大嫂抱着的孩子,是刚出生不久的长房长子祁缈。可惜这风华绝代的美人早已玉殒香消。
祁空敢说,要是自己娶妻,他的妻子最后下场也会和她们一样。
郢山祁氏的正妻……最后都会……
他眼神阴鸷,啪地合上相册。
仇恨,只能用仇恨来消除。
***
千里之外祁氏大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远在星川市的祁缈毫无影响。
“给你买点衣服穿吧,老穿礼服不方便。”他对苍映说,“既然住在人类世界里,多少也习惯一下人类的生活方式。”
苍映人形时总是穿极尽奢华繁复的礼服,变成龙就很随便。
“衣服是我龙鳞变的。”苍映说,“人类的衣服不好穿。”
他意思是说祁缈的衣服质量不太好。
“……我觉得还行。”祁缈有点郁闷,一两百的衣服也不算太差吧。
有时候怀疑这条身娇肉贵的龙,在二十层床垫下放颗豌豆,都能把他龙皮硌青了。
豌豆公主……不,豌豆龙,这太搞笑了。
祁缈本来想直接给苍映买点平价衣服,能穿就行。但看了眼苍映之后,他又觉得,不是大牌高定,根本不配上这位陛下的身。
你会把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随便插.在矿泉水瓶里吗?当然不会。
名花当然要配官窑出的名瓷,才不辜负倾国之色啊。
这是什么奇怪比喻啊!
祁缈被自己雷到,决定忍痛大出血,去奢侈品店给龙买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缈缈:宅斗什么的雨果无瓜
豌豆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