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19、饭碗没了（一）

　　“陛下，你怎么这样缠人呢。”祁缈伸出两根手指捋着苍映的后颈。

　　苍映趴在他胸口，龙角硌得慌。

　　他以为苍映又要闹别扭，没想到苍映竟然回答了：“不知道。”龙脸上有几分纠结。

　　“自己慢慢想啊，乖。”祁缈没心情逗龙，再次把它拎出去放进盆子。

　　苍映盘在盆子里若有所思，直到祁缈泡完澡，才如梦初醒般飞起来跟在后面。

　　折腾到现在都半夜两点了，离天亮没几个小时。祁缈打了个喷嚏，还是有点感冒了，从药箱里翻出两粒感冒片吞下去。

　　“你吃什么？”

　　“感冒药。”祁缈躺在床上，关掉床头灯。不能按时睡觉对他来说实在损失很大。

　　他很快闭上眼睛入睡。苍映一直在龙爬架上没有下来，祁缈也不去管它了。

　　龙在看他。

　　露出被子的手腕上缠了好几圈绷带，手指瘦瘦长长，上面有粗糙的刀茧，每一个指甲都修剪得整齐平滑。

　　等祁缈彻底睡熟之后苍映从龙爬架上游下来，窝到祁缈枕边，昂着脖子。

　　龙爪抱住祁缈的手，整条龙慢慢往祁缈身上缠绕。说不出什么理由，祁缈的体温就是让他很安心。

　　喜欢和屠龙人在一起。虽然他们只相处短短几天，苍映却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赌是肯定赌不赢了。苍映想。可他还是不能确定自己和祁缈到底是什么关系。

　　本能不会欺骗他。他就是很喜欢祁缈。可是人类的心思太难猜测，苍映担心自己得不到想要的那个答案。

　　本皇喜欢屠龙人，屠龙人喜不喜欢本皇呢……他一定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这么宠我？

　　不……他才不喜欢我，今天还吼我。

　　龙纠结得不行，扭来扭去，把困倦的祁缈吵醒了。祁缈揉着眼睛啧啧摇头：“大半夜你闹什么。”

　　“睡不着。”龙爪子抓住祁缈衣袖，黑夜里明亮的眼睛像两盏小灯。

　　“睡吧，别想太多。”祁缈以为他还在纠结魔族的事，顺手把缠在身上的龙解开，塞进被子里。

　　被子下鼓起一个包，大力挣扎几下之后不动了。片刻后撑起的轮廓变大，人形苍映掀开被子瞪他：“闷死我了！”

　　“陛下，陛下，乖乖的……不要闹，不要闹。”祁缈声音低微轻柔，像在咏唱，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星星睡帽扣在苍映头上，这还是买床上用品送的，“睡吧。”

　　他声音越来越轻，眼皮子已经掉下来了。

　　“砰”困意战胜了祁缈，他倒在床上，也就没有看见捏着睡帽脸颊发红的苍映。

　　“……才不要这个。”苍映把睡帽扔掉，愤愤然躺下，挨着祁缈，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一咬牙痛下决心，把祁缈搂过来。

　　祁缈比他矮，抱着正好合适。苍映心满意足，嗅着祁缈发尾的薄荷味，像终于独占宝物的巨龙那样安心地睡着了。

　　管他呢……先抱着再说。

　　***

　　由于睡眠不足祁缈第二天没有按时起床。好在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批假条，因此他睡到九点多才醒。

　　主要是许久没有做过梦了，一旦做梦就会睡不安稳。青鸦所带来的东西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祁缈睁开眼，抬手挡在额前遮住光线，刚要起身发现腰上多了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

　　“……”祁缈冷静地移开苍映的手，把龙皇推向一边。

　　苍映本来甜梦未醒被他一推，不满嘟哝：“你干什么呀……”

　　半梦半醒的呓语又软又粘，像极了撒娇。

　　祁缈眼睛一眯。这厮倒是睡得香，昨晚骚扰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

　　肚子里冒出一股坏水，祁缈轻手轻脚打开床头柜，拿出一支粉彩棒。这是他无聊时候买来画着玩的。

　　“扯平了。”他给苍映画上猫胡子，又在他白玉似的额头上写个王字。龙与虎不兼容，苍映一定会气得跳脚。画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幼稚，祁缈忍不住低笑，拿手机准备给他拍个照，看到短信眼神突然一凝。

　　——饭碗砸了。不止今天，以后他都不用再去上班了。

　　祁空的人效率快得惊人，从隔壁城市来，一个晚上就把烂摊子收拾干净。清扫现场、消除目击者记忆，清理打捞水中残尸，顺便还把那小年轻的老婆还了回去。妙恩寺损失严重，千手观音像被烧毁，舍利子、孔雀明王羽全部损坏，苍映还掰了文殊菩萨像手里的智慧剑，打爆佛堂的玻璃窗，破坏公物。此外观音殿先遭火灾，后被水淹（苍映降雨），彻底成了废墟。

　　庚申夜出了这么大乱子，祁缈难辞其咎。动用了祁空的关系清除后续影响，然而一码归一码，祁缈还是受了处分，并且要赔偿妙恩寺的损失。

　　“唉……”祁缈放下手机。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妙恩寺着火的时候这个处分他就已经吃定了。

　　他揉揉眉心，鉴于此次事件，上头会增派人手过来守城。按道理来说每个城市的特殊事务局至少应该有十名常驻人员。这些人应该快到了吧。

　　“你叹什么气？”他没注意到苍映醒了，从身后凑过来看他手机，“要赔钱？钱还不容易，你拿那块翡翠去当了吧。”

　　祁缈有印象，宝箱里那块巨大的帝王绿拿去拍卖，再修十座观音殿都够。观音殿倒还是其次了，因为是新修的，关键是舍利子和孔雀明王羽毛这两件。

　　“不是这个问题……”祁缈头痛，“我工作丢了。”

　　苍映满不在乎：“有什么要紧。我饿了。”

　　祁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一看，苍映脸上还有猫胡子和王字呢，忍不住憋着笑：“咳……”

　　“你笑什么？”苍映警觉。

　　“没什么没什么，去给你弄饲料。”祁缈一溜烟跑了。苍映疑窦丛生，拿起镜子一看。

　　卧室里传来龙的咆哮：“屠龙人——”

　　祁缈叼着牙刷心想：不也挺可爱的么。龙龙类猫。要是有猫耳朵头箍，他还想让苍映戴上。

　　祁缈整蛊一时爽，过后被苍龙用力缠住，差点背过气去。

　　“你答应过我给我买这个的。”苍映戳戳祁缈的手机屏幕，祁缈说：“买买买，一定买，但我要先打个电话。”

　　“打给谁？本皇告诉你，你要是打给那只臭鸟，我就吃了你！”苍映眯起眼睛。

　　“打给我师弟。舍利子不好搞，孔雀明王羽可以。”祁缈拨了个号码。苍映看到号码的名字：原萤。

　　几秒过后对面接通，响起山涧溪水般清澈悦耳的少年嗓音：“哟哟，师兄，怎么啦？”

　　祁缈听到对面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原萤应该在打游戏，估计是侧着脸夹着手机跟他说话，于是直截了当：“阿萤，帮师兄搞片孔雀明王的毛。”

　　“扔雷封烟啊！有四倍镜吗给我一个……师兄你要孔雀明王的毛干嘛？”原萤说，“那家伙不好惹的，我差点被他吃掉。”

　　祁缈说：“捅娄子了，要赔给人家一片。”

　　“成，没问题，”原萤爽快地一口答应，“等我明儿去他们家香堂买东西，让他送一片，给你快递过去。”

　　“谢了，有空师兄去找你玩，挂了啊。”祁缈嘴角一勾。原萤答应下来就是打包票了。

　　“自家师兄弟说这个……师兄再见。”

　　苍映抽了张柔软的面巾纸擦手，略有好奇：“你师弟什么来头，还认识摩诃摩瑜利？三千世界崩毁之后他就失踪了的，居然藏在人间吗。”

　　这些神魔什么臭毛病一个两个都往人间跑……他自己不算。

　　祁缈回过神，苍映叫的是孔雀明王的梵名。他说：“算认识，但不熟。准确来说我师弟和他的……嗯，饲主，是朋友。”

　　“其实你要拿本皇的龙鳞去赔也行。”苍映靠在床上，双手垫着后脑，长腿交叠。

　　祁缈说：“你又不信佛，龙鳞没开过光，人家当然不要你的。”

　　苍映不服气，但想一想确实如此。

　　羽毛解决了，剩下的舍利子才难办。祁缈翻了翻黄历，抬头对苍映说：“你上次不是说想要珊瑚吗。”

　　“是想要，但你买不起。何况也不一定有卖。”苍映随口说出一句无比扎心的话。

　　祁缈：“……”

　　祁缈冷静道：“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万一有呢。”

　　龙鳞出在龙身上，大不了让苍映自掏腰包。

　　“我打算去罗刹海市碰碰运气。”祁缈阖上黄历，“舍利子不好弄。”

　　“操心这个干嘛，要不是本皇，老秃驴早没命了，还有脸叫你赔哦。”苍映十分不以为然。

　　“话不是这么说……觉慧法师也帮了大忙。”祁缈说，“没有佛光阵，那些妖魔鬼怪就得冲居民楼去，要闹出人命的。”妙恩寺周围就有不少小区和居民。

　　苍映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祁缈摆手：“不急，日子还早着，海市没这么早开。”

　　在这之前要先做好工作交接，把档案移交给新来的守备人员。

　　祁缈在本地妖怪微信群里通知，今天起他被撤职了，往后有什么事不归他管。

　　随后也不去看妖怪们什么反应，祁缈骑上自行车，把旁人看不见的龙放在车篮里，一踩脚踏板车轮呼呼转动，往商圈去了。

　　桂树在风中摇曳，送来阵阵甘甜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