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18、浴缸战争

　　祁缈和祁空通完电话后，原地枯坐许久，才站起来捡回刀。

　　他慢吞吞地把青鸦和魔物的尸体集中在一处，之后就等人来处理。

　　这回篓子捅大了，他是搞不定，只能叫祁空来擦屁股。

　　对这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九叔，祁缈态度很微妙。亲近是绝对算不了的，要不是万不得已，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祁空这两个字。

　　也许祁空对他的想法也差不多。不过无所谓，祁缈只是要借他的手来善后。

　　今晚的战斗他看似游刃有余强悍一如既往，可自己的状态祁缈清楚。动刀的时候双手都痛，本来灵脉就断了，再要使出能一击致死的力量，无疑让他伤上加伤。

　　苍映骂他逞英雄，这也是没有办法。

　　祁缈坐在苍白路灯下等撕裂的手腕自己愈合。飞蛾绕着灯泡撞来撞去，由于体力消耗过度，疲倦的祁缈渐渐走神。

　　妙恩寺那边应该解决了吧……祁缈想，没有什么魔物敢在真龙面前造次的。想起他离开前苍映看他的那一眼，恐怕这回真把苍映惹到了。

　　祁缈已经摸清龙皇的习性——他嘴上嚷嚷的时候反而不是真正发怒。

　　算了，回去再说。祁缈闭上眼睛，准备等体力稍微恢复点再走，头顶突然响起龙吟。

　　“你说了很快回来，又让我等这么久！”

　　抬头一看，两只大大的龙眼睛在天上瞪他。

　　苍映在佛塔里左等右等不见祁缈回来，气冲冲自己过来找。

　　“没有很久吧。”祁缈看手表，“十来分钟而已。”

　　苍映蛮不讲理：“十来分钟？你竟然让本皇等了十来分钟？！”

　　“陛下，我现在有点累，咱们回去再计较成吗。”祁缈扶额。

　　他一身血污又脏又臭，被苍映看到，祁缈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我都叫你不要逞强不要逞强，你就是不听我的话！”祁缈现在的样子跟刚火并完的□□似的，狼狈得要死。苍映看见就火大，火大之中又止不住心疼。

　　他伸手去抓祁缈手腕，被祁缈避开：“脏，别碰。”

　　“睡都睡过了本皇还会嫌你？”苍映皱着眉，翻过他的手腕，那道伤裂得非常彻底，等于他之前白舔了。

　　祁缈：“……”这话说得……好吧，是他想歪了。他们确实在一张床上睡过没毛病。

　　手腕上新伤叠旧伤更是惨不忍睹，皮肉血管一起裂得乱七八糟，烂成一片。

　　“别看了。”祁缈想抽回手，苍映手指一压，他动弹不得。

　　苍映盯着他的手腕看了许久许久，突然用力把祁缈搂进怀里，不顾他一身血迹。

　　清凉的水汽拂上祁缈面颊，苍映在他耳边低声说：“很痛。”

　　痛的是我好不好……祁缈无语。

　　“这里不舒服。”苍映放开他，单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形状英挺的眉死死蹙紧，他认真而困惑地看着祁缈，“屠龙人，为什么看到你受伤流血，本皇会心疼。”

　　祁缈失笑，抬手想去摸摸苍映的头发，却顾及手心有血收了回来：“没事的，我真的没事，都是那些杂鱼的血……”

　　话未说完苍映再次抱紧他，低声说：“我们……我们回家。”

　　“现在就回家。”他自己都没发觉，嗓音有些颤抖。

　　“好好，回家回家。”

　　苍映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横抱起祁缈。祁缈有点尴尬：“陛下别这样。”

　　“你走不动。”苍映不容置喙，“你很累了。”

　　“……我还是能走的。”

　　“本皇说了不能就是不能！”苍映打断他的话。对他来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根本没有旁人反驳的余地。

　　看他这么坚持，祁缈也就由他去。苍映就是这种性格，你不顺着他，他肯定又要开始发脾气闹别扭。

　　“对了，妙恩寺怎么样？”祁缈问。

　　苍映脸色不虞：“老秃驴活着，庙被烧了。”

　　祁缈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去世。

　　庙被烧了……被烧了。庙里还有不少文物，全都付之一炬了。

　　“有什么好慌的，本皇赔得起。”看他发青的脸色，苍映撇嘴，“你脏死了，回去好好洗洗。”

　　说好的不嫌弃呢？

　　反正不该烧的也已经烧了，人没事就好。祁缈干脆抛之脑后。

　　***

　　回到家之后苍映直接一阵风冲进浴室，动作很轻把祁缈放进浴缸。他回想了一下怎么放水，但不会调水温，花洒一开冷水劈头盖脸淋得祁缈一抖。

　　祁缈用力抹掉脸上的水，扶着浴缸边缘坐起：“陛下……你还是先出去吧。”

　　他衣服裤子还没脱就被冷水淋一身，不感冒就怪了。何况他也不想在苍映面前露出布满旧伤的身体。

　　苍映不以为然，站在浴缸外面：“这有什么？你不也帮本皇洗过澡么。”他一身华服广袖，站在浴室里怎么看怎么奇怪。

　　看在祁缈受伤的份上，他决定屈尊照顾一次他。

　　祁缈：“……不了不了。”龙皇给他洗澡，怕不是搓掉一层皮。

　　“陛下，您帮拿套睡衣放外边就行。”祁缈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

　　苍映嗤笑：“你们人类规矩就是多。”转身出去。

　　他出去之后，祁缈飞快脱光，把沾血的衣物一股脑塞进桶里倒了洗衣液泡着。

　　热水哗哗洒落，祁缈从胸中发出无比舒服的喟叹。等洗干净之后再泡个澡，晚上就好睡了。

　　血迹被冲淡，不断从他身上流走。

　　困顿的头脑在热水抚慰中放松了点，精神也振作起来。祁缈一边冲一边让今晚发生的所有事在脑海中重新走了一遍流程。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青鸦，而对方却明显有备而来，兵分两路打得他措手不及。要不是有苍映，觉慧法师很可能遇险。

　　其他都是小问题。最让祁缈难以置信的，是青鸦手里的东西。

　　按理来说，青鸦身为魔族，绝无可能拿到这个。青鸦对他表现出刻骨仇恨，并且信誓旦旦“这能要你性命”。最让人脊背发冷的，是青鸦最后对他的称呼：“祁大少”。

　　那不起眼的东西确确实实让祁缈分心了。好在祁缈头脑清醒，没有落入圈套。

　　他以前仇家不少，祁缈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就是了。可一旦与过去某些事有所牵扯，性质就不同了。

　　来自外部的刀枪和来自内部的黑手是不一样的。

　　要把这件事告诉祁空吗……不。

　　祁缈不假思索直接给出否定答案。

　　祁空这个人他根本看不透。无论是实力还是性格人品。

　　即便有着血缘关系，祁缈也不敢信任他。向他求助几乎是祁缈忍耐的极限，要再交托更多信任是万万不可能。

　　他忽然发现这件事中除了苍映之外，自己竟然没有可信之人。

　　可惜很多事情祁缈并不想对苍映和盘托出，至少现在不想。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祸事，没必要把不相干的龙皇牵扯进来。

　　而且苍映脾气暴躁，要是让他知道保不准又会大闹一场，打草惊蛇，祁缈就不好锁定幕后黑手了。

　　“呼……”祁缈在水雾里呼出一口气。算了，日后再说吧。比这还严重的场面他都见过，不差这一次。

　　现在他只想快点上床睡觉。他的生活准则是绝不把疲劳留到第二天。

　　浴室门猝不及防打开，祁缈倏然回头。

　　一条苍龙爪子里抓着套浅蓝色纯棉睡衣飞进来。

　　祁缈黑发湿漉漉贴在脸上，褐瞳在水雾中看上去湿润明亮，给人一种正在流泪的错觉。实际上祁缈根本没有哭，只是无语地看着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遮上面还是遮下面。

　　“……陛下，我说了放外面就可以。”祁缈一头黑线接过睡衣放在衣架上。

　　苍龙绕着他飞了一圈，水打湿它的龙鬃，它用力甩脑袋，一头扎进放好水的浴缸游动，从水里伸出头。

　　“你身上这些伤怎么回事？”苍映龙瞳盯着祁缈修长匀称的身体。

　　这样的身躯一看就属于武者，略瘦却不孱弱，精干矫健，每一块肌肉都柔韧而具有爆发力。

　　屠龙人的腰还挺细的……龙想。按照它的长度，应该可以，围两圈……

　　祁缈相当头痛：“龙皇，我们来谈谈隐私问题？”他用浴巾围在腰间。

　　苍映说：“你不也看过本皇的原身吗。你看得，本皇看不得？”

　　那你意思是现在要扯平？龙和人能一样吗？

　　祁缈很想反驳它，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没法打败苍映天经地义的逻辑——你看过我的，我也要看你的，公平公正。

　　苍映伸长脖子，大眼睛骨碌碌转，它抓住一块毛巾对祁缈说：“本皇可以帮你，但只有这一次。还不感谢本皇恩典。”

　　这回祁缈没有捧着它了，直接拒绝：“免了。待会给我抓一身印子。”

　　他走过去一把抓起苍龙的脖子，提起它放在木盆里，塞给它一只橡皮尖叫鸡：“一边玩去。”

　　苍龙一尾巴抽在他小腿上。祁缈耸肩，擦干手抽出一支熏寿堂的白檀香点燃，等氤氲香气散开后，才不慌不忙踩进水里。

　　“爽到。”他叠好毛巾盖在头上。打完架之后泡澡，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苍龙用力一抓尖叫鸡，鸡发出滑稽的声音。它泄愤似的扔掉尖叫鸡，用尾巴砰砰鞭打。

　　祁缈感到水中一凉，龙游进水里，脑袋从他胸前钻出来，大眼睛炯炯有神。

　　“噗——”祁缈瞬间喷了，龙正好压住了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