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17、斩魔之夜（三）

　　佛光阵破后梦魔感应到青鸦顺利逃走，对筋疲力尽倒在地上的觉慧勾起嘴角：“到你了，秃驴。”

　　“我喜欢吃和尚道士的肉，尤其是活活撕开……真是美味无比。”梦魔舔舔自己嘴唇，“不过老头子的肉很柴，只是勉强能入口。”

　　觉慧动弹不得。佛光阵破时他遭到法术反噬，五脏可能破裂了，眼睁睁看着梦魔把碎开的舍利子装进自己口袋，又捡起烧焦的孔雀明王羽毛。

　　“孔雀明王……也是我族大敌。幸好他如今失踪了。”梦魔随手把羽毛扔地上。失去活性的孔雀羽不值一提。

　　他一脚踢翻佛堂中的酥油灯，一步步朝觉慧走去。

　　觉慧口角流血，无奈闭目等死。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起冰凉水汽，厚重得几乎汇聚成水流。

　　窗外忽然下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梦魔往外看，千手观音殿的大火在暴雨中熄灭，沙弥们不知不觉停下奔忙脚步，怔怔看着踏入寺院的男人。

　　妙恩寺上空压着巨大的雨云，云中电光频闪。

　　按照祁缈的要求，苍映来到妙恩寺，出手降雨浇灭寺庙里的大火。操纵天气是龙的本能力量，此刻他心情很不好，由此引发狂风暴雨。

　　“在上面吗，那只魔。”苍映抬头望向佛塔。雨水自动避开他身周一尺，电光照亮他衣袖上银线织成的苍龙纹，栩栩如生。

　　他每走出一步脚边都隐隐有水浪翻卷，如同踏在海中。那不是实体存在的水，而是他力量的具现。

　　浓厚得惊人的龙气笼罩住整座佛塔，飞檐角下成串铜铃丁丁当当乱响此起彼伏。

　　楼梯上横七竖八倒着人，苍映毫不在意抬脚跨过他们，顺手抹去了这些人的记忆。

　　“参见龙皇……”

　　梦魔卑躬屈膝，向苍映恭敬一拜，只是那语气完全和恭敬沾不上边，反而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苍映看一眼他身后躺在地上的老和尚，还有气，能救。

　　“滚开。”苍映脸色冰冷，“他叫我来救人，别碍事！”

　　梦魔弯着腰，慢慢往窗边退去。苍映没有理会他，一弹指，龙气钻入觉慧脑中。老和尚虚弱的呼吸开始回复正常。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梦魔意欲跳窗逃走，苍映头也不回：“本皇准你走了？”

　　佛塔高层的玻璃窗砰砰砰同时关上，萦绕其上的龙气将梦魔重新逼回佛堂内！

　　梦魔笑了笑：“龙皇，这件事本来与你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掺和呢？”

　　他摸出黑漆漆的骨针，把脸转向苍映。梦魔的相貌竟然十分美丽，与青鸦一样具有魔族阴冷的气质。

　　“龙皇叫我留下，是想要做什么呢？”梦魔暧昧扫了眼佛堂里的佛像，“莫非要与我在诸佛面前，共修一场欢喜禅？”

　　“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认为自己能入本皇的眼？”苍映眉梢微微一挑，“不照照镜子，你也配？”

　　梦魔浅笑：“肯定是没有屠龙人配的。”

　　这话听在苍映耳朵里实在是……他忍不住顺着梦魔的话去想象了某些事情。

　　如果是祁缈的话……他发现自己可以接受。不过现在可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

　　“看在你这张嘴还算会说话的份上，本皇留你全尸吧。”苍映漫不经心道。

　　梦魔没有跪地求饶，反而挑衅地看着苍映：“龙皇，我听说过一句话：‘龙游浅水遭虾戏’。龙一旦搁浅，连沟里的小鱼小虾都能骑到他头上，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全盛时期的你是龙族战神，曾经两次横扫魔界，可是现在你力量全无，拿什么与我对战呢？”

　　出乎意料的是苍映没有生气：“你说得不错。不过……”

　　他走到佛堂的文殊菩萨像前，伸手取下菩萨手中纯铜制的智慧剑。

　　“人间仿品，不趁手。”苍映掂了掂，“不过够用就行。”

　　这是梦魔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智慧剑从他前胸贯入，打碎心脏和脊椎后穿出后背，恐怖的力道将他生生钉在墙上，另一端甚至打穿墙壁，有一截露在墙外。

　　苍映慢慢收回手。这佛堂一片狼藉无处可坐，觉慧和尚爬起来坐在蒲团上直喘气：“多谢龙施主。”

　　苍映没理他，左右看看只有佛像算是干净的，他便移开佛祖，自己坐在莲座上。

　　“这……”觉慧血直冲头顶。

　　苍映兴趣缺缺：“真正的佛祖本皇都见过，何况你一座小小佛像。”

　　祁缈还没有回来。好在他把苍映的龙鳞贴身携带，苍映能感应到他的位置和状况，甚至能听到祁缈的心跳。

　　“外面好吵。老和尚，去把那些人赶走。”苍映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不要打扰本皇。”

　　觉慧不敢怠慢他，恢复点体力后急急忙忙下楼去。沙弥们报了火警，消防车开到寺庙下，警笛呜呜响。

　　老和尚走后，苍映在寂静的佛堂里化出龙形，吐出一口龙火烧掉梦魔尸身。此后他慢慢回味着梦魔的话，想着想着又恼羞成怒起来。

　　本皇不是随便的龙。他想。欢喜禅什么的……才没有想过。

　　随着他情绪的平定外界风雨止歇，乌云散去重现明月。帝流浆依然有规律地落下，只是没有妖怪再去捡了。

　　***

　　祁缈开着强行征用来的摩托一路沿着江边大道飞驰，没有戴头盔，让高速行驶中的冷风将头脑彻底吹醒。

　　青鸦手里的东西……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了。有多久呢？从他来到这座小城那天开始算起，足足一千三百多个日夜。

　　有些事他不想去回忆，也不想去记得。只等时间慢慢慢慢，像河水冲刷鹅卵石那样一点点将其磨平。

　　对于人类来说，有时候不记得反而是一种幸福。

　　青鸦逃窜的方向是蟠龙山，上面有双塔，山旁则是老旧小区。自从山体发生滑坡之后鲜少有人涉足。有关部门拉起警戒线，禁止市民登山。

　　深夜只有门卫岗亭亮着一盏灯，保安昏昏欲睡。祁缈在一个不起眼的昏暗角落停好车，抓着刀，趁保安不注意瞬间冲进大门。

　　保安只觉得有一阵风平地而起，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他在一片枯树林中堵住了青鸦。不，应该说是青鸦故意在这里等祁缈。

　　“你为什么会有那个东西？”祁缈开门见山。

　　青鸦手中握着一串铃铛，诡秘一笑：“等你死后我会烧给你。”

　　他摇动手中鬼铃，在安静的夜晚铃铛声音尖锐刺耳异常，完全不像寻常铃铛那样清脆悦耳。

　　“还有什么一起使出来。”祁缈叹了口气，“我很困，想回家睡觉。”

　　“去地狱里睡吧。”

　　四周鬼影幢幢，看来是埋伏多时。青鸦召唤出的魔物与江面上那批明显的炮灰不同，这些东西生着鬼面能直立行走，身躯高大健壮，骨骼筋肉鼓鼓胀胀，像石头一样坚硬，力量非同一般。

　　祁缈从后腰抽出那把短刀，像捏飞镖一样用三根手指捏住刀刃，嘴角绽开令青鸦齿间发冷的温和笑容。

　　“我小时候喜欢扔飞镖玩，但是我很多年没有扔了，所以准头可能不是很好，非常抱歉。”

　　他毫无预兆甩出短刀，飞刀在幽暗林间划出一道黑光，掠过魔物喉间，血花喷泉一样高高喷起！

　　飞刀去势不止，短短一眨眼十几个魔物倒了下去。像田间被锋利镰刀割断的麦穗。

　　一刀毙命。

　　“这些还是不行的。”祁缈态度很真诚，“你亲自动手，说不定还有点胜算。”

　　青鸦咬牙切齿挥手，剩余的魔物一股脑怒吼着扑向祁缈！

　　“我真的不想动手，很不想。”祁缈轻声说，“因为我几年前已经立誓不再杀生了。”

　　“可是……魔物不算‘生’啊。”

　　双刀交错，将扑上前来的魔物精准分为四块！

　　青鸦终于意识到为什么面对祁缈时，自己体会到某种诡异感了——从大桥上开始到现在，祁缈身上根本没有半点杀意和戾气！

　　祁缈挥刀，魔物丑陋的头颅斜飞出去咚地撞在树上，滚落入枯叶之中。

　　他在漫天血雨中微笑着缓步走来。祁缈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很好看，让人心底油然生出春风化雨般的温煦感。

　　可他一刀砍断别人脖子的时候，脸上仍然是这种笑容！

　　祁缈所有的动作举止都很自然很从容，能够一边微笑一边屠杀，完全不见半点情绪波动。

　　无论兴奋恐惧还是厌恶，青鸦都没有从祁缈身上感受到。好像在祁缈眼中，杀戮本身就是一种“正常”行为——与喝水吃饭一样是“正常”的。

　　既然是“正常”的行为，又怎么会引起情绪变化呢？

　　青鸦头皮发麻。心狠手辣之辈他见过不少，可从未有人像祁缈一样令他胆寒。

　　从喉咙里、心脏里喷出的血溅在祁缈身上脸上，他也不去在意。

　　林中魔物杀绝之后，祁缈一把扯起青鸦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到地上，又抓着手臂提起来。刀尖上滴污血，架在青鸦喉管。那一掼乍看只是两人间推推搡搡，实际上青鸦五脏六腑几乎要碎完了。

　　月光从繁茂枝叶中洒落，正好照亮祁缈沾血的侧脸和他嘴角挂着的清浅笑意。

　　青鸦嗓音嘶哑，突兀问了一句：“你不带龙皇来，是不想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对吗？”

　　他叫出了一个久远的称呼：“祁、大、少。”

　　最开始，他们就犯了致命错误。

　　祁缈灵脉俱废又怎么样？与龙皇分开又怎么样？

　　祁缈依然是那个祁缈。天下无双的屠龙人。

　　“你说对了。”祁缈道，“我这样子不太好，不想让他看见。我不想被讨厌。”

　　青鸦意识到自己今日是活不了了，索性肆无忌惮猖狂挑衅道：“祁缈——！！我知今日必死无疑，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屠龙刀，让我看看你名动天下的十八式屠龙刀法！来啊——来啊！！”

　　祁缈对他刺耳的濒死尖叫充耳不闻。他拖着青鸦慢慢走到盘山小径，把他甩在地上。

　　“屠龙十八式？”祁缈有趣地看着他，“那是用来屠龙的刀术。我杀魔的时候，一般不这么用。”

　　他随手把刀扔在柏油路面，刀和地面碰撞发出铛铛撞击声。

　　“何况，你配吗？”祁缈走到一块路牌边，双手握住金属杆稍一用力，生生把路牌扭了下来。

　　他走近青鸦，笑容不变，高高举起圆形的路牌：“就用这个，砍下你的首级。”

　　青鸦死前唯一所见，是这个人温和眼眸中暗藏着的，从不曾现于人前的病态与癫狂。

　　——咚。

　　***

　　祁缈蹲在树桩子上仰头看月亮，手腕上血流不止。装逼一时爽，他手上的旧伤又裂了。苍映的龙涎能救一时，却不能彻底根治。

　　因为这伤口，是“惩罚”。

　　他看着地上青鸦的无头尸，叹了口气。手上沾了血，祁缈胡乱在裤子上一抹，掏出手机翻通讯录，找到某个他以为永远也不会拨通的号码。

　　“谁？”

　　听筒那头传来冷淡成熟的磁性嗓音。

　　祁缈深吸一口气：“九叔……是我，祁缈。”

　　屏幕上，“祁空”二字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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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一个名梗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关键字：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