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16、斩魔之夜（二）

　　觉慧法师为祁缈开佛光界阵时，妙恩寺外来了一群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

　　一群拜佛的善男信女，吵吵嚷嚷要进佛寺。

　　沙弥没见过半夜三更来拜佛的，在大门前拦住他们不许进去，不料那群人喊着什么“听说今夜佛祖显灵看到佛光一定要进去拜拜”，怎么劝都不听，并且几乎是蛮横地往里面挤。

　　推搡中沙弥的头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块砸伤，血从额头流下，他脑袋一阵晕眩往后倒去。

　　“师兄！”身旁的小沙弥惊叫，赶快去扶他，人群直接把他挤下石阶，一窝蜂往里冲！

　　两个沙弥滚落在地头磕在柱子上，双双人事不省。

　　“大家快去沾佛光转运发财啊——”一个年轻却极具蛊惑和煽动力的声音喊道，人们像突然打了兴奋剂般亢奋，眼中流露出不自然的狂热，过度的亢奋让五官都产生了些许扭曲。

　　信徒们快步冲上石阶，大门上挂着重锁无法进入。他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乱窜，戴着兜帽的年轻人拨开混乱人群走到大锁前，微微一笑，单手下劈！

　　铜铸的重锁被他一记手刀硬生生劈断，重重砸在地上，将青石板砸出一个凹坑。他用力一推沉重木门，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各位进去吧，谁先到佛塔顶谁就能得菩萨保佑平安富贵！”随着他的手势，人们像饥饿的野兽般冲向佛塔。

　　杂乱的脚步声踏碎古寺清静，他则不紧不慢走在后面。寺庙中青石板间生长着细小的杂草野花，年轻人毫无顾忌一脚碾下去反复摩擦，草汁渗出。

　　“人类就是这么弱小卑微，容易掌控。”梦魔看着黑夜里高高矗立的佛塔，那些精美的彩绘隐藏在阴影里，飞檐下铜铃叮当，“只需要放大他们内心的欲望，就可以驱动他们做出很多疯狂的事。”

　　他走过进香处，伸手在里面抓了把灰烬。人世间红男绿女花大价钱烧香拜佛，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在神佛上，以为这样就能得偿所愿。可笑又可怜。

　　灰烬中残留着人类的愿力，聊胜于无，塞牙缝还可以。他吸收了灰烬里的愿力，转过头走向妙音殿一脚踹开大门。

　　殿内灯光如昼，是仿真的电子蜡烛。沐浴在光中的千手观音俯视着他，慈眉秀目。

　　他仰起脸，嘲笑道：“千手千眼观世音，传说你救苦救难，如今可救得了自己吗？”

　　梦魔抬手，一团烈焰卷向贴满金箔的楠木观音像！

　　火焰很快噼噼啪啪蔓延开，梦魔转身就走。这座庙里的秃驴好像叫觉慧？那么现在就去杀掉他，破坏舍利子界阵。只要界阵被破坏，被困的魔物就能逃走。届时祁缈要么回防妙恩寺放跑青鸦，要么追杀青鸦，回来给老秃驴收尸。

　　当然这两种祁缈都选——因此，他必然会和龙皇分开！

　　没有龙皇做护身符，祁缈必死无疑。

　　梦魔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

　　祁缈在青鸦向后逃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了——他想破坏大桥！

　　壶东大桥是沟通本市两个城区的重要桥梁，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祁缈抿着唇，他是真没料到对方藏有后手去袭击妙恩寺！妙恩寺里有不少文物，对方明显是不会在乎的，肆意纵火。

　　苍映想追，潜藏在水里的大群鱼形怪物炮.弹般跃出水面，弹跳力惊人，带起黑色水花从下方直冲上来，密密麻麻的叫人头皮发炸。它暴怒之下再次喷出龙炎，瞬间清空全场。

　　这些东西全都是用来拖时间的炮灰，所以根本不计损失，哪怕拦住苍映一秒都足够！

　　这一秒过去，祁缈与青鸦已经双双站在大桥顶端两侧。

　　漆成红色的四个大字“壶东大桥”在他们脚下，不时被车灯照亮。

　　深夜00:05。

　　距离魔物现身不过十几分钟。

　　祁缈的屠龙刀不反射光，只有刀刃边缘一线细细的金色。

　　“祁缈，我说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青鸦重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乌鸦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下半张脸，惨白如尸。

　　祁缈无奈：“我好好过日子，招谁惹谁了？”

　　“姓祁的，你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青鸦冷笑。

　　祁缈摇摇头：“我没什么必要知道。因为死的那个又不是我。”

　　一股寒意倏然从下而上窜入青鸦大脑——他看到祁缈在笑。

　　没有杀气的笑容温煦得像春风。

　　“你们的情报是对的，我确实没法动用灵力，也没法屠龙。”祁缈对他的挑衅也不在意，“不过有件事你们没有提前打听好。”

　　“你知道我的仇家最后都怎么样了吗？”祁缈礼貌发问。

　　“……坟头上的草都两米高了啊。”不等青鸦回答，他自己给出答案。

　　青鸦血红双眼里迸发出刻骨仇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祁缈脚下发力，瞬间闪过二十多米距离，双刀高举过头顶，当空劈落！

　　他掠过月亮的身形修长矫健，完全看不出是个双手残疾的人。

　　青鸦飞快后退，苍白的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堪堪挡住祁缈的刀尖！

　　“你……”祁缈瞳孔一缩，迅捷如电的刀再也前进不了半寸。

　　趁他愣怔这半秒内，青鸦飞起一脚，把祁缈当胸踹了出去！

　　“这就是能要你性命的东西啊……”青鸦恶意对祁缈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物件。

　　妙恩寺火光冲天，佛光界阵终于在剧烈晃动中消散，对魔物的禁制消失了。看来梦魔那边是成功了吧。青鸦不再恋战，转身逃走。

　　祁缈像断线风筝一样从大桥顶端坠落，眼看着要落水，一双有力的手飞速接住了他，把他橫抱在怀里。

　　“……”

　　祁缈从恍惚中回过神，看到苍映怒气冲冲的脸。那一脚力道不轻，祁缈胸骨隐隐作痛。换做普通人早被活活踢爆心脏惨死了。

　　“叫你不要逞英雄了！”

　　“……抱歉，陛下。”祁缈张了张嘴，凝滞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他突然用力抓住苍映的衣襟：“你去妙恩寺，快！”

　　“去那里干嘛？”苍映不解。

　　“保护庙里的人，快去！”祁缈竟然有些疾言厉色了，“我必须去杀了那家伙，我能保护自己，你快去！”

　　苍映又生气又委屈，祁缈怎么能吼他。可是看到祁缈眼中的焦急，他又不忍拒绝祁缈。

　　“你欠我很多了。”苍映深深看他一眼，“要是天亮你不回来，我就拆了那座庙！”

　　他化作苍龙飞向寺庙。祁缈深吸一口气，胸中疼痛缓解了些。青鸦所逃方向是一座山——本市地形比较神奇，山水都坐落在市区，被钢筋水泥包围。

　　灵脉损毁后他不能长时间悬空飞行。祁缈看到路边有个人要发动摩托车，大步走过去：“兄弟借车一用，回来还你！”那摩托车还是崭新的哈雷戴纳路威，特别酷炫。

　　那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祁缈：“你有病吗，这是我新买的老婆！”

　　“你老婆现在临时征用了，让开！”

　　祁缈冷着脸的样子十分可怕，尤其他手上还提着两把刀，乍一看根本不像好人。路人甲年纪不大，明显是个家里有点钱空虚寂寞冷准备午夜飙车的小富二代。

　　小年轻当然不肯，对上祁缈深邃的眼眸后不自觉点点头：“……开完记得把我老婆还回来啊。”

　　祁缈早已油门一拧冲出几百米开外。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混合着气恼和焦急的情绪了，正好让夜风醒醒脑子。

　　青鸦那厮手里的东西……他怎么会有这个？！

　　***

　　妙恩寺中闹哄哄的人群犹如一群提线木偶，在梦魔操纵下逼近供奉舍利子的佛塔。梦魔烧了千手观音像后跟着一起上去。

　　觉慧法师趺坐蒲团上，弟子守在门外。佛塔下人声鼎沸，老僧依然像入定般岿然不动。

　　直到那股不容忽视的魔气逐步逼近，觉慧猛地睁眼。

　　“师父！”

　　门口沙弥发出焦急的大喊，手持枣木禅杖努力阻拦楼梯上不断挤上来的人。他们脸上是不正常的狂热和喜悦，眼珠乱转翻出眼白。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平时常来寺庙祈福的大爷大妈，沙弥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能动手殴打香客，只能被动后退。

　　觉慧一眼就明白了——他们是被控制着来到妙恩寺的，有些人还穿着睡衣。

　　老僧面色一沉，走到佛堂门口锡杖重重往地上一顿，深吸一口气发出浑厚的佛门大狮子吼！

　　蕴含佛门圣力的狮子吼驱散操纵人群的魔气，他们失去意识陷入昏睡，横七竖八倒在楼梯上。沙弥们擦着汗，突然有人大喊：“走水了！”

　　觉慧应声看去，千手观音殿燃起冲天大火！沙弥们又要安置闯入的无关人等，又要救火，一时间焦头烂额。

　　梦魔从后窗潜入，瘦长的手无声无息伸向觉慧后脑。

　　“铛！”

　　觉慧没有回头，脑后像长了眼睛似的锡杖反挥，刚刚好架住梦魔的手！

　　锡环哗啦响动，梦魔阴冷笑道：“老秃驴有几分本事。”

　　“阿弥陀佛。”觉慧缓缓念出佛号，瞳仁里隐约有金色梵文流转。他喝令所有人等立刻撤离佛塔，自己独自迎战梦魔。

　　两人在佛塔上动起手来。梦魔首要目标是破坏舍利子和孔雀羽，他身上散发出源源不断的魔气。觉慧挥动锡杖以佛法对抗，一边与梦魔战斗，一边还要为祁缈维持佛光阵，倍感压力。尤其是梦魔完全不在乎人命，觉慧却要保护无辜者，更为艰难。

　　老僧脸上慢慢渗出冷汗，逐渐体力不支。

　　梦魔抓住他的破绽，甩出一把漆黑的骨针直击舍利！

　　骨针上魔气冲天贯穿孔雀明王羽把舍利击成两半。

　　佛光阵应声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