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15、斩魔之夜（一）

　　“觉慧法师！”祁缈往后喊了一声。

　　老和尚心领神会，袈裟在夜风中翻飞，转身走下佛塔。

　　祁缈单脚踩在飞檐上，提起沉重刀匣，对苍映说：“陛下，帮把手。”他手臂并不算多么健壮，膂力却不可小觑，提着刀匣不见吃力。

　　苍映伸手拦在他面前，嘲道：“逞什么英雄？刀都拿不动了，就你这状态打得过谁？”

　　现在的他没有龙珠，然而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远超祁缈。那雾中的魔物可不止一只两只。虽然在他眼里都是些臭鱼烂虾，然而蚂蚁多了也是能咬死大象的。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要打车轮战了。

　　别说祁缈灵脉全部断裂，就算状态全满，依靠人类之身也不可能同时对战那么多只魔。

　　快开口求我，我就帮你解决。苍映心道。

　　祁缈想了想说：“嗯，你说得对。”他放下刀匣，抽出两把约莫八十公分长的斩刀，又选出一把短刀别在腰后，刀匣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不必用这么多。”祁缈看向宽阔水面。入夜后气温略降，江上吹来的冷风中已经隐约嗅到了血腥气。

　　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星川市这座不起眼的小城防御有多么薄弱。本市没什么厉害人物，妖怪基本不成什么气候，有点道行的是古树树灵，但草木类精怪不能打。满打满算，战斗力只有他和觉慧和尚两个。

　　好在如今他手上多了一张名叫“苍映”的底牌。这也免除了祁缈的后顾之忧。

　　“要不要我帮你啊？”苍映斜睨他一眼。

　　祁缈说：“不用。陛下，我不能飞，你驮我过去吧。”

　　“我才不是你的坐骑！”苍映抱怨道，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老实变成龙形。祁缈抓住它的角翻身坐上去，在苍映炸毛之前非常熟练地摸了它的头好几下，顺嘴道：“陛下别乱动，不然我摔下去了。”

　　苍映：“……”

　　为什么觉得他越来越放肆了呢？

　　龙忿忿然喷着灼热的龙息：“你是第一个骑在我头上的人类！你要怎么报答我？”

　　“先上车后补票行吗。”祁缈说，“走！”

　　苍龙从塔顶腾空而起，直冲天空，月光洒在它宝石似的龙鳞上，像燃烧起一圈苍青色的火。

　　***

　　觉慧走下塔顶，来到供奉舍利的佛龛前。

　　金丝楠宝盒里垫着柔软光亮的丝绸，散发着柔和金光的舍利静静躺在其中。宝盒前有一个纯金支架，稳稳托着半片深蓝绿色呈眼睛状的羽毛。它在舍利的佛光下闪烁着五色灵光。

　　他在蒲团上坐下，开始转动迦南佛珠。随着细碎虔诚的吟唱，佛珠里隐藏的梵文成片成片飞出，流向羽毛上的“瞳孔”。

　　像是突然得到了强大的增幅，透过羽毛散射而出的佛光瞬间加强了两倍！

　　肉眼不可见的金光化作万千无形利箭，从佛塔上激射而出，极速覆盖妙恩寺方圆几十公里范围！

　　成片光矢隐没入夜空，联结成巨大的、有进无出的界阵。界阵范围内，妖魔跑不出去，人类也看不到。

　　老和尚在光芒中闭目，长长的寿眉无风自动：“祁檀越，老衲只能为你争取至多两炷香时间。”

　　驱动孔雀明王羽开阵会急剧消耗他的法力。他已经八十多岁了，施放这么大的法术难免力不从心。老僧凝神静气，不再关注外界动静，专注诵经。

　　沙弥们手持禅杖守在阁楼下，忽然看到一群人从远处走来。

　　***

　　江面上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妖怪们惊恐万状，哗然四散奔逃，甚至顾不上新一轮落下的帝流浆。

　　比起帝流浆明显小命更重要。它们专注收集帝流浆，根本没有注意到猝不及防出现的魔物。在穷凶极恶的魔物眼中，妖怪们连做盘菜的资格都不够。

　　短短几分钟妖怪们跑得一干二净，而那些没跑掉的……祁缈低头看一眼水面，不属于人类的断肢打着转漂浮出来，血化入水中。

　　雾气越来越浓厚，逐渐覆盖整片水域，然而到了某个范围之内撞上无形的壁障，不再蔓延——觉慧法师的界阵开始生效，从现在开始，不管雾中有什么、有多少，全都走不出佛光划出的领域！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祁缈从来不是两手空空毫无准备的人。这就是他选择驻守妙恩寺的原因。那些魔物仗着人多势众便放心大胆前来袭击，可它们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反过来成了瓮中之鳖。

　　应该是察觉到了佛光的压制，雾气中一阵骚动。苍龙发出凡世无法听到的咆哮，炸雷般滚过水面，轰然吹散江面上滞留不去的浓雾。

　　雾气里所有东西再也无从遁形，被明亮月光照的一清二楚。

　　一群奇形怪状不成人样的东西黑压压聚集在水面，为首一个人形魔物倒是引起了祁缈注意。他脸上戴着古怪的乌鸦面具，仰起头，血红的眼珠盯着祁缈。

　　苍映奇道：“我记得我曾经犁过魔界两次，为什么还有？”

　　“那都是多少年前了。现在长出来也不奇怪吧。”祁缈粗略估算了一下数量，心想要不是苍映自己今晚可能要过劳死——一刀一个也很累的。

　　“见过龙皇。”戴着乌鸦面具的魔左手抚胸先向苍映见礼，“在下是……”

　　“蝼蚁的名字没必要听。”苍映硕大龙瞳中焰光烁烁，钢刀似的森白龙牙反射出寒光，“给本皇滚。”

　　本来好好的在祁缈怀里舒舒服服睡觉，突然杀出这群不知死活的废物，苍映恼火无比。

　　“传闻龙皇脾气暴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魔物说，“我名青鸦。今夜来此只有一个目的。”

　　他抬眼看向祁缈：“祁主任，我们是来取你项上人头的。”

　　祁缈没反应，苍映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哈。”

　　太搞笑了，搞笑到荒唐。从来没有什么人敢在苍映面前大放厥词，谁给这小小魔物的勇气？

　　青鸦道：“龙皇，我们魔族一贯敬重强者。您曾经两次屠戮我族，即便如今本命宝珠已失，我们仍然畏惧您。只是龙皇，奉劝一句不要插手。此事与您没有关系，失去力量的您是保不住祁缈的。”

　　苍映喉间发出闷雷般低沉的咆哮：“威胁？”

　　青鸦彬彬有礼：“并不是威胁。您只需要袖手旁观即可……”

　　话未说完他极速后退，挥袖挡在身前，即便如此还是被骤然席卷而至的火流烧裂了脸上乌鸦面具！

　　啪嚓啪嚓，面具裂开碎成几块掉进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面具后的脸五官平凡，有种让人不舒服的阴冷潮湿气质。

　　苍映招呼都懒得打，嘴一张直接喷出长达数十米的金红色龙炎，火流瞬间照亮暗沉沉的水面！

　　借着短短半秒火光祁缈看到水下有东西——半米长的似鱼非鱼的怪物躲在水里，冲他露出森白利齿。要是他一个不稳掉下去，怕是立刻就被咬成一具骨架。

　　大手笔。只是为了要他的命，至于出动这么多人马？而且它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他居然没有发现！

　　祁缈不是害怕它们。令他感到心惊的是不知不觉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危险的事。

　　他有种预感——今夜过后一切天翻地覆，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生活。

　　“啧……”祁缈牙齿轻轻一咬。

　　“上！拖住龙皇，重点给我攻击祁缈！龙皇没有龙力，祁缈是个废人，不要怕！”青鸦一声令下，身后魔怪咆哮着拍打长满棘刺的巨大膜翼飞起，密密麻麻遮蔽了月光，冲向龙背上的祁缈！

　　“放肆——！”

　　苍龙仰天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口中雪亮雷光聚集，不断发出噼啪爆响。龙族天性暴躁易怒，身为龙皇它更是有过之无不及。面前的魔和青鸾一样是鸟类，而青鸾对祁缈发骚已经够让苍映不爽的了。

　　没有龙珠又如何？它一样能扫平这群垃圾！

　　暴雷的亮度提升到顶点，盖过月光照亮方圆百米水域。

　　电光爆闪中乌云快速聚拢而来，在水面投下大片阴影，云中轰雷阵阵，苍映一口气将雷霆喷了出去！

　　祁缈抬手挡住眼睛，否则视网膜很可能被烧伤。

　　魔怪狰狞的身影被霸道雷光吞没，皮焦骨碎，血肉化为飞灰满天飘扬。雷震余威横扫而出撞上佛光屏障，激起经久不息的金色涟漪。

　　佛光界阵晃动了一下很快归于平静。

　　苍映吐出一口黑烟，烟圈散去。祁缈摸摸它的鬃毛：“陛下，干得漂亮。”

　　“你就知道使唤我！”苍映不满，爪钩如刀对准青鸦：“下一个，你！本皇看扁毛畜生最不爽了，先烤了你再去烤青鸾！”

　　青鸦叹了口气，勾起诡异的笑容：“果然还是小看了龙皇。没有龙珠的你用真身都能发挥如此威力……可惜。”

　　“祁主任，回头看看吧。”他对祁缈笑道。

　　祁缈皱眉回头，只见妙恩寺佛塔之上燃起熊熊火光！骚乱和喧哗从寺庙里传出，依稀可见僧人们在和什么人动手，人影晃动。

　　覆盖百里范围的佛光界阵忽明忽暗，水波一样振动晃荡，越来越不稳定。趁祁缈注意力被吸引的短暂几秒，青鸦向后倒飞出去，直冲大桥顶端。

　　祁缈厉声喝道：“想逃？！”单手一按苍龙头顶，持刀从百米高空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