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十八式》宴琪

14、帝流浆与舍利子（二）

　　“这个天气，怎么起雾了呢？”
　　这雾来得莫名，似乎只趁他错眼的片刻就凭空生出，越来越浓，连对岸闪亮的霓虹灯光也无法穿透。
　　祁缈盯着雾气方向半分钟，什么也没感知到，还以为雾里会有什么东西，看来是多虑了。
　　他思绪回到与苍映的谈话上：“你刚才说什么输赢？”
　　“我什么都没说！”苍映怒气冲冲，恼恨祁缈分心，不想和他说话了。
　　“怎么又生气了。”祁缈立刻认错，“是我不好，你再说一次吧。”
　　“不说！”
　　苍映别扭地把脸转去一旁。
　　祁缈抬手轻轻按上他背部脊柱位置，顺着一路摸下来，手法类似于哄发脾气的小孩：“陛下乖，不气不气。”
　　苍映想甩开他，可祁缈又摸得他很舒服，而且姿态也放得很低。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哼……才不告诉你。”
　　贵为真龙，向人类认输也太羞耻了……就算输了人，面子也不能输。
　　“快看，帝流浆落下来了。”
　　祁缈一指夜空。
　　浑圆饱满的月亮高挂在天幕正中，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它显得比平时大很多。随月光一同落入人间的还有成串成串橄榄大小、勾连无数金丝的帝流浆。
　　“像不像沾了糖浆拉出丝？”祁缈笑道。
　　苍映看了眼：“嗯。”
　　妖怪们欢呼雀跃，各自开始收集。能飞的直接上天，不能飞的就借助工具。帝流浆每隔半小时落一次，这一轮没采到的妖怪也不急，继续等下一轮。而手脚麻利一次性采够的妖怪直接就地修炼，争分夺秒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月之精华吸收。
　　令人惊讶的是妖怪们居然没打起来，苍映粗略扫视，全场道行过百的妖怪至少上千只，没动手堪称奇迹。
　　他不认为祁缈下发的那张许可证有什么用。人类的约束很多时候和废纸差不多，随时可以撕毁。但现在一看妖怪们竟然真的老老实实遵守规定，无人闹事。
　　他不禁对祁缈更高看几分。
　　一个灵脉被废的人类居然还能获得全城妖怪的拥护，究竟靠什么？
　　这个问题很简单。
　　祁缈说：“在你来之前靠个人魅力和拳头。你来之后，靠你。”
　　哪个不长眼的妖怪敢在带着神龙的祁主任面前造次？难不成想被龙神之火烤至七分熟？
　　“是吗。”苍映淡然，袖子里的手却捏紧了半秒。
　　果然还是要本皇出马给你镇场子。苍映内心得意洋洋，本来打算高贵冷艳一下，看祁缈一脸安然，心里又不平衡了。
　　他凑过去双手捧着祁缈的脸，拇指趁机摩挲祁缈柔韧的脸颊：“你的意思是本皇出力理所应当？”
　　夸我啊！快点夸！
　　祁缈那态度，根本就是觉得使唤他天经地义。
　　祁缈内心：你出个屁的力，不就坐这儿吗？
　　可这话万万说不得，一旦说出来，被龙神之火烤成七分熟的就是他自己。
　　明明就想要夸奖，还冷着个脸。
　　作死你拉倒。
　　想是这么想，祁缈表面还是要保持十二万分对龙皇陛下的仰慕。他目光真诚无比：“陛下，有您在一旁帮忙是本人天大的荣幸。”
　　这还差不多。苍映一脸“算你识相”的骄傲。
　　龙尾巴翘上天了没。祁缈飞快扫了眼苍映的屁股。当然人形态不会露出尾巴。
　　“我们要在这里蹲一晚上？”苍映抓起祁缈的手，看手腕上的石英表。
　　祁缈点头：“差不多，不出意外的话待到日出就行。”
　　“无聊，想回家。”苍映嘀咕，往祁缈身边挪了挪，“本皇困了。”
　　祁缈略带歉意道：“六十年一次，忍一忍吧。天亮带你去早市。”
　　“早市是什么？”
　　“一天之中最早的集市。”
　　“有什么东西？”苍映兴趣缺缺。
　　“没什么……就是用最新鲜食材做出的第一批早点。”
　　苍映不能理解祁缈。这个人类胃口很好，总是定时定点吃饭，看着就好养，和那些病恹恹的不一样。
　　祁缈哑然失笑，道：“人类对美食的执念你想象不到。”
　　赶早市太困，不然他愿意每天凌晨起床赶过去。早市的口福多半只有通宵的夜猫子能享受。
　　“再厉害也不会有食神的手艺。”苍映说。
　　祁缈没有反驳他：“是的。但我想带你一起去。”
　　凡是我认为好的东西，都愿意和你分享。
　　苍映品味他话里的内涵，忽然高兴不已。
　　祁缈不会说词藻华丽的漂亮话，但一字一句掰开嚼嚼，会尝出丝丝缕缕的甜。
　　屠龙人真好，什么都想着他。那他就给祁缈一点面子。苍映抬起下颌，恩赐般对祁缈说：“既然你诚意邀请本皇，那便与你同去。”
　　这笨龙。祁缈暗自偷笑，太好哄了。

　　觉慧和尚在佛塔顶另一端趺坐，手中迦南佛珠转动，闭目口诵佛经。而这一端的他们无所事事，祁缈拿出手机，刷下朋友圈。
　　苍映凑过来跟他一起看。靠得太近，他衣襟上的冷香直往祁缈鼻子里钻。
　　最新一条是……祁缈飞快用手盖住屏幕。
　　“咳，辣眼睛的东西不要看。”祁缈说。
　　苍映目光锐利：“手拿开。”
　　“嗯……陛下，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手拿开！”苍映语气加重，缩成细线的龙瞳盯着祁缈不放过他半分表情变化，“你心虚什么？”
　　祁缈头痛，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即将面对河东狮吼的苦逼已婚男子。
　　虽然这么比喻很奇怪，但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真的没什么好看的。”祁缈试图打消他看手机的念头。
　　然而苍映是那种“我偏要勉强”的性格，你越阻止他什么事，他越要去做。
　　龙皇冷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莫非你做了对不起本皇的事？拿来！”
　　祁缈深吸一口气：“陛下答应我，看完你千万千万不要生气，可以吗？”
　　苍映笑得温柔，祁缈却觉得身周温度下降：“怎么会，本皇最是宽、宏、大、量。”
　　他捉住他的手臂拉开——照顾祁缈伤口避开了手腕。被手掌遮住的手机屏幕露出来，祁缈捂起眼。
　　“@缥缈（祁缈网名）祁主任，喜欢吗[配图]”
　　苍映龙瞳瞬间变成血红色。
　　平心而论那张照片拍得是真不错，构图色调看得出相当用心，内容就……
　　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半躺着一个相貌漂亮的男人，紧身皮裤长靴彰显出他修长笔直双腿，精壮结实的上半身什么都没穿，胸前挂几根白金链，臂弯围着圈青绿色羽毛。
　　他伸舌轻舔自己嘴唇，眼神魅惑，似乎想要俘获某个人。乍一看让人以为是哪个男模。
　　“丑玩意。”
　　苍映点评。
　　“你居然不生气……”
　　祁缈话没说完，一连串玻璃爆碎的裂响由远至近此起彼伏，街上灯光骤然熄灭，人群传来尖叫惊呼，妙恩寺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马路两边每隔二十米一盏路灯，五百米长路段的路灯乒乒乓乓爆开闪亮的电火花，随后炸掉。收集帝流浆的妖怪冷不丁吓了一跳，齐齐朝佛塔方向看。
　　“……吗。”
　　苍映朝他微笑，血红龙瞳映着明亮月光。他嗓音轻柔醇和：“本皇没有生气。真的，一点都没有。”
　　祁缈看向无辜受害的路灯：“……”
　　“解释给我听，嗯？”苍映单手托着下颌，斜眼看祁缈。
　　祁缈咽了口唾沫：“我跟他没什么，真的。”
　　“我从来没回复过他，全是他一厢情愿。”
　　苍映笑颜越发明艳灿烂，却叫祁缈头皮发麻：“可你摸了他的蛋壳和羽毛。你知道鸟送羽毛代表什么吗？”
　　扁毛畜生原来打的这种主意，羽族给人送羽毛，不就和他们龙族给人送龙鳞一样吗？！
　　祁缈：“……”
　　现在这情况……好吧，终于到了“女朋友/老婆醋劲太大怎么办”环节。
　　可面前这位和“女朋友”之间至少隔了一百座不周山。
　　“看你也不懂，本皇好心告诉你便罢。”苍映冷笑，龙瞳血色未退，在月下流露出阴狠诡谲的美艳，“通常只有求取姻缘时羽族才会送出羽毛，而对方若是收下就表示同意。”
　　“而我们龙族则是送龙鳞。”苍映补充，“那只死鸟对你没安好心，知道了吗？”
　　“……”
　　祁缈默默从怀里拿出那片龙鳞。苍青色鳞片在他掌心中闪烁着瑰丽的光彩。
　　那你呢，陛下？你又是什么心思？
　　这句话不必问出口。
　　看到自己的龙鳞苍映瞬间哑火，许久才瓮声瓮气道：“这是本皇给你的赏赐，不一样的。”
　　龙皇对自己和别人，一贯是双重标准。
　　“你说是那就是。”祁缈忍笑忍得辛苦异常，“小的谢陛下隆恩。”
　　“总之不许你和那种心怀叵测之徒来往。”苍映抿唇，“还有，本皇也要你们人类的东西。”指手机。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祁缈还惹有多少狂蜂浪蝶，若是不了解人类的生活习性，难免吃亏。
　　“给你买给你买。”祁缈忙不迭答应，又当着苍映的面拉黑了青鸾，再三保证，才哄得苍映脸色阴转晴。
　　苍映对他绽开满意和赞许的笑容，伸出手臂环住祁缈的脖子，修长指尖似有似无把控祁缈颈动脉，懒洋洋靠在他肩头：“这才像话。”
　　祁缈心中哀叹自己正走上舔狗的不归路，简直予取予求。谁扛得住龙皇一笑？他是肯定不行。
　　后半夜人潮慢慢散去，老和尚在后面闭目养神，祁缈也有点困，摸龙的手力道越来越轻。苍映早变成龙形窝在祁缈怀中，贴着他胸口睡。
　　江面大雾不散，红光闪烁的是无人信号船。仍有妖怪在雾气中穿梭，采集帝流浆，更多的是采够所需分量开始修炼的。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帝流浆又不能储存，还不如见好就收。
　　现在是23：48。往日这个时间点祁缈已经熟睡，生物钟让他困意上涌呵欠连天。
　　“哈啊……今晚应该没什么。”祁缈喃喃。
　　事实证明他就像戏台上的将军，背上插满旗子。
　　苍映倏然睁眼，从他怀里昂起脖子望向满江大雾：“本皇闻到了魔的臭味。”
　　犹如带着冰渣的水当头泼下，祁缈困顿的大脑立马清醒，手指按上若木刀匣。
　　与此同时雾中血光乍现，妖怪刺耳的惨叫扎得人耳膜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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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安康吃好喝好哈
谢谢大家给我评论投雷_(: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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