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澹容

4、第 4 章

　　靖州的早春，即使不下雪也阴风刺骨，寒意凛然。
　　这让从小生活在云州水乡的苏苏很不习惯。出发前她特特加了一件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的长褙子，带上画珐琅的小手炉，冷风迎面，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噤。
　　慎刑司房舍被积雪压坏的传言她也有所耳闻。正因为如此，苏苏从大胆地把那份死因状私自截留下来————首医女要在毓德宫轮值，太医院里不会有人和一个死人计较的。苏苏甚至把验尸改在了白天————她挺担心夜长梦多的。
　　苏苏焚香净手，把验尸工具一件件摆放整齐，戴上竹纸面罩，按规矩在尸体四方点起四柱檀香，以飨鬼神。
　　苏苏暗自把验尸秘诀念了一遍，方觉心下稍定，伸手揭开了白麻布毡帘。
　　尸体仰面朝天躺放，首医女连手指都没触碰过，所有衣物服饰都保存完好。
　　死者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宫女，眉目姣好，青白的皮肤多少有些影响她的美貌。眼暝口闭，十分平静。
　　苏苏把覆盖尸体的白麻布毡帘揭起来，卷好袖子先把死者头上的首饰取下来。
　　银镀金东升簪、银四蝶步摇、金丝嵌珠压发、金箔花钿，宫女的首饰隐隐透出某种不协调之感。苏苏略一思索，抬起死者手腕，果然，纤纤十指戴着绛纹戒指一个，左手腕还有一串迦南念珠。
　　证实了心中怀疑，苏苏又顺手摸了摸冰凉的耳垂————一对金镶珠翠的耳铛静静垂在耳边。
　　苏苏忽然对这名叫桂华的宫女来了兴趣。
　　宫廷规矩，宫女配饰不得超过四件，不得浓妆艳抹，不得佩戴香囊等饰物。光看这几件首饰，便不是一介宫女月钱所能承担，更别提名贵的耳坠与手串……
　　转念一想，苏苏反而释然。后宫妃嫔主子打赏奴才乃是家常便饭，有几件值钱的首饰对宫女来说实在轻而易举。
　　苏苏把所有首饰放进一方什锦攒心盒子，死者随身物品必须妥善保管。
　　接下来是除去死者身上的服饰。
　　湖色缎绣菊花夹衣，雪灰缎绣水仙宫裙，未穿鞋袜。除去白绫中衣，苏苏轻轻咦了一声。
　　中衣之下是一件五彩丝绣蝶恋花的红肚兜，死者脖子上系着一个金丝香囊，十分显眼，香囊精致华丽，流光溢彩，香气弥漫，馥郁诱人。
　　这个香气……极品龙涎？
　　苏苏拿起金丝香囊，不确定地想。

　　凌翾一路都在想着那张白纸。
　　《薛氏医案》里莫名其妙掉出来一张白纸，凌翾下意识捡起来，只瞟了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住了。
　　白纸大半幅泼墨氤氲，一派冰天雪地景象，清冷萧索。一树含苞的梨花，在树下勾勒出一个淡淡背影。青丝逶迤，弱质纤纤，那青丝与梨花飞雪漫天飞舞的风姿绝世，令人叹服。
　　不知此人正面又该是何等艳质倾城？
　　凌翾从不怀疑自家师兄的画功，但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亲笔画的人物。
　　此人无疑对师兄意义非凡。凌翾从前从未听师兄提及过心上人之类的事情，这个仅以背影示人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