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澹容

3、第 3 章

　　庆成十三年的开春，安佑宫走水事件给整个宫廷蒙上一层阴霾。
　　皇上颁发罪己诏，又斋戒一月，朝野内外如何关注尚且不谈，太医院上下是日日不得清闲。
　　院使王师约伴驾，左院判苏敬跟随皇后去了洛河行宫，褚澄今年负责德妃的病情，据说这位妃子的症候不太妙；精通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的白宏、尹程在西六宫停驻已久，淑妃的龙嗣与华妃的淑明帝姬不容有失，其余的明于远、席如沐等人也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倒把凌翾一个人凸显出来，他刚入太医院供职，人又年轻，反比其他御医清闲许多。
　　陈年的枫露三次才能沏出香味，与粉彩梅花的盖碗相衬得宜，如果能有一碟藤萝花饼就更妙了。
　　凌翾漫不经心翻阅医书，秀雅的五官拢在一起满心愁绪。
　　老早就明白御医与军医虽然一字之差，两者境况却有天壤之别。坐冷板凳的滋味实在不怎么样，若非以资历浅薄需要磨练自我安慰，依他从前个性，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凌翾呼出一口热气，一团白雾中眼前徐徐散去。
　　他的脾气，确实也要改改了……蜡烛噗了一声，结了一朵小小灯花。
　　“灯花落，喜事到。”
　　丝蕊捧了珐琅三阳开泰手炉过来，冲年轻御医盈盈一笑。“大人愁眉不展，可有什么心事？”
　　被她这么打趣，凌翾反而松快起来，也笑了：“长夜漫漫，孤身一人，哪来的喜事？”
　　丝蕊脸一红，正欲啐他，金丝藤大红猩猩毡软帘一动，秋宁大踏步进来，一边连连跺脚一边拍打斗篷上的积雪。“凌大人还没睡哪？哦，丝蕊也在。”
　　丝蕊是医女中数一数二的伶俐人，连忙上去接过天青斗篷挂起来，又递上一盏热茶。
　　凌翾在一旁看着，和秋宁打了个招呼。
　　秋宁比凌翾长了几岁，性格爽直，先抿了几口热茶暖暖身子，这才叹气道：“外头又起大雪，估计到明早都不会停。听说因为连连下雪，慎刑司压坏了好几处房舍，还进了水，眼看这人要在太医院多待一阵子了。”
　　乾西四所宫女自缢一事，早上就从内侍李绪的嘴里听到了。
　　据说首医女验尸结束，只待送出去火化。太医院对生死之事看得极淡，而停放死人却多少有些忌讳，不成想临时出了这么档子事。
　　凌翾不以为意，教习室一年四季阴凉干爽，就算摆一个月也不成问题。
　　秋宁回太医院不过取样东西，身子暖和了，与凌翾闲谈几句就取了东西离开了。

　　丝蕊送完手炉，往铜火盆添了骨炭便转身去了生药库。
　　医女轮值与御医不同，丝蕊所在的御药房用的药材通常由生药库提供，今年又选进了新医女，丝蕊常常过去指点一二。
　　偌大的听差茶房只剩下凌翾一人。
　　长夜漫漫，凌翾一本书刚翻了没几页，上下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
　　啪，外间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把迷迷糊糊的凌翾惊醒，连忙出去查看。原来是太医院的内侍养的虎皮肥猫偷偷溜进来，打翻了黄花梨高束腰六足香几上孔雀石的博山香炉。
　　凌翾暗笑自己多疑，折身回去。
　　他掀开大红撒花的软帘，寒风料峭，吹得填漆戗金翘头案上书本哗啦啦一阵乱响。
　　凌翾几步赶过去，摊开在桌前的那本《薛氏医案》随风起伏，一张白纸悄然滑落，不偏不倚跌在脚下。
　　凌翾略带好奇地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