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之夜半无人私语时》澹容

18、第 18 章

　　之后我陪伴了他十年。
　　之前是别人的安排，之后是为了赎罪。
　　到徽音殿一年后，一次无意险些害死了他。皇上勃然大怒，一定要把我交付慎刑司凌迟，是他拖着病躯救了我一命。
　　他终究还是心软过头。
　　他也说过心软是自己最大弱点，使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受制于人。
　　经历种种之后，我惟愿他平平稳稳生活下去，没有坎坷波折，再无伤害。

　　又过了不少岁月。
　　荣贵妃薨，庄贵侍晋封，后宫里人来人往，我依然陪着他坐看云起，闲数花落。
　　“好不好看？”他冲我一笑，举起自己的杰作，笑容鲜妍一如当初。
　　瑰丽的液体在玻璃瓶中大放异彩，奇香涌动。
　　我真心实意地回答：“当然好看，这宫里头有谁比主子手巧？”
　　用樱花花瓣研磨开，配以极品香脂，兑上陈年的冰片梅花雪水，调制出来的液体不仅香味持久，且永不褪色。
　　他时常亲自捣弄那些古怪玩意，对于能够调节他心情的东西，我总是无条件地赞成。
　　“把这瓶子放回去吧，南书房里有几个人闲的发慌，干脆找点事让她们做————你猜，如果她们当中有人弄坏了瓶子，结果会怎么样？”
　　玻璃瓶闪烁着淡淡珠光，映得他嘴边的笑容银色灿然。
　　想也知道又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在南书房里疑神疑鬼，那根本不算问题。
　　“没什么可以脱离您的控制。”
　　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这些年后宫风波不断，新旧更替，他却始终岿然不动。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的心意发展。
　　甚至，轻而易举左右皇上的心意。
　　“老是坐着骨头都会散掉，好久没看戏了，真是……”
　　银箔贴云鹤的杏色腰扇半遮盈盈笑意，欲语还休。
　　面对喜欢看热闹的主子，我只能无奈苦笑。

　　故事发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天边隐隐的惊雷无法掩盖南书房传来的争执声。
　　他扶着我的手，走得稳稳的。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此时的心情一定十分愉悦。
　　每个雨夜他都会去南书房，读书，练字，绘画，整个宫廷于他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禁忌。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欺负你了吗！”
　　“你血口喷人！明明那时候————”
　　外间的争吵越来越清楚，似乎是当差的宫女发生了矛盾才会半夜来这里解决吧。
　　可惜，时机不对。
　　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把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宫女驱散，毕竟再过不久，恐怕那人也要动身了————
　　他一笑，玳瑁嵌珠宝花蝶指甲套里纤长的中指伸过来，把我手腕轻轻一拈，眼神传递安抚之意。
　　也罢……我微微一叹，横竖只在他一念之间，如果能让他高兴起来，区区两个宫女又算得了什么？
　　内侍勒令回避的呼喊与纷杂的脚步声接近了，外间争吵的宫女如梦初醒停下来，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嗯，怎么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另外一个宫女该不会吓得动弹不了吧？
　　他坐在黄花梨扶手椅里，捧着翠玉雕花盖碗，不紧不慢翻过一页，侧脸的轮廓在橙黄的烛光里柔和美好，安宁静谧不忍破坏。
　　恍惚又回到了初见的那时。
　　岁月无声，物是人非，他一如十年前初见的少年容颜。
　　十年的时光到底改变了当初的我和他。
　　也把我和他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无法分割。
　　就像此刻的我，听着房门被大力推开的动静，忍不住开始和他一起想入非非：
　　看到深夜留在南书房的卑贱宫女那一刹那，猝不及防的那人会有怎样的反应？杖毙、凌迟还是……
　　呵，真是令人期待呀。
　　我的嘴角，如他一般，一点一点，慢慢扬了起来。

　　第五个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