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之夜半无人私语时》澹容

12、第 12 章

　　把眼睛闭上，把耳朵堵住，嘴巴闭紧。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出来，在深深后宫生存必须扼杀一切的好奇心。
　　好奇害死猫，性命在宫廷的庄严法则之下微不足道……
　　前辈们耳提面命的反复训导犹历历在目。不说，不听，不看，也并不意味着一切都没有发生。东西六宫有些人总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更有投湖的，悬梁的，跳井的，发疯的，数不胜数。他们的结局无人在意。
　　再多的死亡，也抵挡不住无数对这堵红墙之后生活充满野心与梦想之人前仆后继的脚步。
　　没消停几日，安佑宫又派了人过来。
　　“……原是先帝爷年间的旧物，安佑宫走水时忙乱，错放到后三殿也是有的。眼下梅雨天气，恐怕白白沤坏了那些个字画，拿出来透透气，换一换裱纸也好。”
　　看着小内侍唾沫星子飞溅，就觉得自己太阳穴也在突突的跳。努力按捺下满腹的牢骚，温言道：“既然如此，难为公公您来回奔波劳累了，奴婢这就取来。”
　　整整齐齐漆黑的沉香嫩木箱，固执地用包金铜胎连环锁封锁住一切的秘密。
　　小内侍当下清点无误，吩咐其他人将剩余的箱子送回安佑宫，那口云海蟠龙图纹的箱子则被他亲自抱住怀里，一步三晃地走向了隔壁的如意馆。
　　我站在门槛上，小内侍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摇摇晃晃走远，悲壮的暮日把他瘦小的身影溶入血红的余晖，眩目得令人不能直视。
　　没来由忽然一阵心慌。似乎永远再也见不到这个人、这口箱子了。
　　冥冥之中一种惊人的预兆罢。
　　后来的我只能如此解释。

　　如意馆的刘画师被人发现长眠在延福宫废弃的芙蓉池里。
　　为了这件事如意馆上下大大紧张了一阵。
　　可惜前晚下了一夜的暴雨，如意馆里只有几个贪睡的小内侍值夜，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推测是酒后失足，或是前途渺茫绝望自尽。诸如此类，流言纷飞了一段时日，也就渐渐被人淡忘。
　　刘画师沉默寡言，人缘平平，茕孑一身，更无家产，他的遗体在慎刑司殓尸房停放了半个多月火化了，骨骸不知被哪位好心人花钱托人运送回了家乡安葬。

　　一切就像那个傍晚的预兆，事情开始急转直下。
　　安佑宫修缮结束，清点诸物时发现奉祖三殿少了十几件字画珍品。
　　这可捅了大篓子，从内务府查到安佑宫，又从安佑宫盘问到敬事房，上上下下盘查无数回，最终确定寄存在了渊鉴斋。
　　而渊鉴斋的人则一致认定：寄存过确实不假，但早已被安佑宫内侍送去了如意馆。
　　当时在场宫人众多，言之凿凿，不得不信。
　　竟然又回到了原点，而安佑宫那个跑腿的小内侍偶染伤寒一命呜呼，尸体早就丢出宫处理————这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如意馆里，众画师指天骂地赌咒发誓，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曾经接过安佑宫的字画。
　　唯一不作解释的只有刘跂画师，可惜人都灰飞烟灭了，死无对证。
　　渊鉴斋、如意馆和安佑宫这些地方翻了个底朝天，那口云海蟠龙的箱子犹如石沉大海，寥无音讯，
　　无人见过箱子，也就无从知晓那十几件字画究竟何等价值连城……我也只是匆匆一眼，它们已湮没在深宫之后，无声无息。
　　不是没人将刘跂的蹊跷死亡与那批字画联系起来，但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直到现在，那口箱子的下落仍然是困扰渊鉴斋的一个不解之谜。

　　第三个故事完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银柚侧耳倾听深巷传来的梆、梆的更声，低低一叹：“都二更天了……”
　　几人说说笑笑，携带的点心分食一空，夏萍拎起乌银梅花自斟壶，发现茶水也没有了，不由笑道：“哎呀，正兴头上什么都没了，各位姐妹等等，我去小厨房看看可还有什么吃的。”
　　推门时猛风扑面，夏萍叫了声“好冷”，直直出去了。
　　她很快笑吟吟提着一个捏丝戗金五彩攒心盒子回来。
　　“好造化！今儿个运气不错，也不知预备给哪位主子的宵夜，倒便宜咱们几个了。”
　　广彩花鸟的小碟端出来，皆是时新的宫廷点心。
　　红枣糯米柿烧卖、桂花栗子酥、百花蜜露红豆卷，还有一碟子蔷薇糕。
　　“这是哪儿来的？听说今年雨水多蔷薇结花少，就有名分主子才分得到。别提香露脂粉那些了。”喜虹咬了一口糕点，惊喜地道“好香。”
　　春丝笑着打趣：“真真便宜了咱们，现如今新鲜的蔷薇花酱可是稀罕物。”
　　“下一个就我吧。”夏萍把玩着霁红釉盖碗，似乎自言自语，“恰好，这个故事和安佑宫的失窃多少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