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盗[星际]》应有拐

5、邪恶概率（二）

　　005

　　进门后，凯尔换了鞋、洗了手，去厨房热了一份儿冰箱里的牛奶面包。
　　他的表情还同出门前没什么区别，推开卧室门缓缓走了进去。

　　床上的霍桑正百无聊赖地看一本书，见人进来也不惊讶，抬起眼帘笑了笑：“回来了？”他合上书本，“忘了问乔伊斯，你该怎么称呼？”
　　他还自以为笑得很和善。

　　可惜他这个人的成长环境比千星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兼又继承了父辈血统中的暴躁因子，随着年岁渐长，经历的破事儿也越来越多——再白的白纸泼了墨也是一片脏，何况他本身就不怎么白。
　　因而他笑起来的时候，那些往日的操蛋经历就像直白地挂在嘴角上，怎么看怎么又假又欠打，让人浑身不舒服。

　　凯尔看得嘴角抽了抽，支起床桌把盘子放到霍桑面前，平淡道：“吃饭。”
　　霍桑低头看了几眼，又问：“还是再问一次吧，您怎么称呼？”
　　“凯尔.乔。”
　　凯尔单独拎了把木头椅子坐下，神情比先前更加冷淡——霍桑大约看不出来，“只记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就够了，记不住也无所谓。”

　　霍桑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他拿起叉子，叉中一块儿发干的面包：“那么，凯尔先生......干面包，隔夜牛奶，伤号饭连块儿肉都没有，你救人是为了二次谋杀？”
　　“......”凯尔平静地看着他。

　　“不吃就滚。”

　　霍桑同那张黑皮面瘫脸对视几秒，蓦地粲然一笑：“别紧张，我开玩笑的。其实我这个人特别好养活。”

　　说着，他的嘴角又开始不正常地朝上咧，金色眸子里冷光闪烁：“不是说了么，我父亲是个恶棍，他那人有点儿虐待癖，脑子不太好。”他顿了顿，“我十七八的时候还挺逆反，没事儿就溜出门冒充他跟人谈事儿，但凡谈崩了，回去就得被他关起来饿几天......你猜怎么着？”

　　“怎么？”

　　“时间长了，我连声老鼠都能吃。”霍桑挤了挤眼角。。

　　凯尔的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淡淡道：“我不会给你吃过期食品，你可以放心。”

　　霍桑翻着眼睛啜了口牛奶：“说得好像好到哪儿去了一眼。”

　　凯尔装作没听见那个“呵呵”，他身体后仰，手肘撑在椅子仅剩一侧的扶手上，语气正常得不像是抛出一堆连环炸-弹：“你呢？”他问，“你是谁，谁在追杀你？你在半路截住我的原因？只是随机？”

　　霍桑吞咽的动作停了。

　　凯尔接着说了下去，黝黑的肤色很好地掩盖了微表情——事实上，如果谈的不是正事，他还有点想笑：“你提到了你的父亲。”

　　失忆的戏码也就不用再演了。

　　一阵闷雷声由远及近响起，千星城烦人的雨季还没结束。
　　不过片刻，豆子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砸在这栋房子老旧的玻璃窗上，清脆的敲击声此起彼伏，衬得屋里此刻的安静愈发不真实。

　　半晌，霍桑终于邪里邪气地笑了一下，他探究地扫视过凯尔的整副五官：“我会的，先生。但在那之前......”

　　“能给我加个蛋么？”他镇定地举着叉子。

　　*

　　霍桑编了个又长又好的故事，听得出来不只用过一次。
　　凯尔全程一派平静，心中想着：这人还真的很会讲故事。

　　在一出母亲改嫁继父暴虐的贵族少年出逃记结束后，凯尔并没有逼迫霍桑搬走。
　　对方暂住在枯树巷6号于他有益无害。毕竟霍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至于总督府三天两头的盯梢——虱子多了不怕痒。
　　凯尔并不把这些小麻烦放在心上。

　　自从察觉多管闲事儿的年轻Beta并不打算进一步多管闲事，霍桑态度也跟着放肆多了，毕竟这儿是千星城，宇宙中独一份儿的好地方。
　　就这种穷乡僻壤还排斥高科技、十年八年见不着一回全息通缉令的地方，哪个不长眼的会认识他霍桑呢？

　　但他很快发现，他想得有点儿简单。

　　——这破地方居然他妈有人比他更放肆，更他妈视他的身份如无物！

　　......

　　打劫未遂后第三天，霍桑——前星际海盗团伙二把手，得到了人生中最艰巨的一项任务——

　　打工赚钱。

　　“打工，我？”他不可置信地把食指指向自己。

　　“对，有问题么？”他对面的黑发青年抬起头，神态怎么看怎么不走心。

　　霍桑坐在餐桌旁钦佩地看着凯尔，几乎想要开口说：兄弟，你知不知道，老子是灰鸽子的头儿，我一个电话就有八百多个星际海盗......好吧，现在暂时不会有。

　　这个年轻的Beta对我非常无礼。霍桑自我安慰地闭了闭眼睛。

　　行，好，毕竟他不了解我的身份，无知使人勇敢。

　　而凯尔神色不动，淡定地吃下冰箱里的最后一只鸡蛋：“事实上你还欠我二百夫里医药费——这一项算我自愿提供，不还也可以。但我手里一贯没有闲钱，养不起第二张嘴......”

　　霍桑发誓，他从那双蓝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促狭。

　　然后凯尔说：“你也可以选择明天开始绝食，我没意见。”

　　“......”霍桑克制着摔盘子的冲动，“你他妈的是有多穷？”

　　“注意言辞。”

　　凯尔冷冷瞥他一眼：“你脚下的一百三十六个平方内严禁说脏话。”

　　“......”

　　别说脏话了，霍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

　　离开枯树巷6号前，凯尔意有所指地询问是否需要借给霍桑一只口罩，霍桑严词拒绝了他。

　　那只口罩明显不是房屋主人的自用品——他的自用品都很干净。那种灰绿的色泽简直是在侮辱使用者的人类身份。

　　而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向照相馆方向去。

　　“如果你想做案头工作，可以去中心广场附近。”凯尔指向东，“体力劳动大多在城西，你也多半不会去。”

　　“你在哪儿打工？”霍桑随口问。

　　“老式照相馆，他们经营很少见的纸质相片冲洗。”

　　听见了好几个讨厌的关键词，霍桑的表情忽然就像吃了一百多只苍蝇。

　　凯尔把他的反应收归眼底，不太鲜明地扭头翘起一侧唇角。

　　纸质照片最大的优点——大约是不能一键删除毁尸灭迹吧？

　　......

　　一路走到照相馆门口，两人才分道扬镳。

　　霍桑再三表示自己会自行回去，他已经记住了回去的路。而凯尔则一脸疑惑地表示：没人在乎你回不回来，但请务必不要带伤回来，医药费很贵，掏不起。

　　然后他转身走进照相馆，丢下一句：“再见。”

　　霍桑在心里骂了三分钟的街。

　　他转身看向千星城中最高的建筑——中心大楼，以此为坐标，目标明确地走向西南方向。

　　二十分钟后，他眼前出现了一家破败脏乱的小酒馆。

　　酒馆老旧的牌子一侧亮着灯，另一侧连灯泡都碎得干净，只剩下戳在空气里的几排断掉的灯丝。

　　霍桑敲了敲门，径自走了进去。

　　“要什么？！”服务生隔着老远大喊。

　　“要一杯伏特加，不加冰，兑白水。”

　　话音未落，先前拉着冷脸的服务生突然就变了脸色。

　　他恭谨地鞠了一躬，领着霍桑向桌椅尽头的一条走廊走去。

　　......

　　霍桑当然不会真的投身打工事业，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

　　——在他又一次逃过了鬼门关，借此回归暗处之后。

　　他和某个疯子之间横亘着一张巨大的棋盘，十几年来双方执子对望，踌躇不前。

　　几天前他踏错一步，输了一着，损失惨重，险些惨遭将军。

　　可谁都不会认为这局博弈就这么到此结束了。它远未结束。

　　他可能丢了他的“后”，却还长久地留着“车”和“马”。

　　他们都还在局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