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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事两茫茫 ...


  •   环佩相击,信步闲庭。

      徽音阔步向上首珠帘处而去,她步子沉稳却不缓慢,目光灼灼,似要将珠帘后的每一处窥个清楚。

      珠帘轻摆,帘后人的容貌却逐渐清晰,徽音紧攥双手,如炬般炙热的眼神似无声的拷问,让瀛寰如针芒在背、不敢直视。约莫近有一步之遥,座上瀛寰倏地开口:“二公主!”他起身步至珠帘后,行迈靡靡,顿了顿而后言道:“公主……有何要言?”

      “呵……”徽音苦笑,徒留给瀛寰一个侧影。“廉贞星君毕竟为男子,此番比试对槐夏姑娘来说有失公允。若姑娘不嫌,本公主愿与姑娘切磋剑法、一较高低。”

      “公主是本尊的座上之宾……”

      “礼数都是虚的,徽音从不过分在意。”

      “你……”

      瀛寰被噎,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他拂袖侧身望向徽音,皱眉无奈的神情像极了当年争论不过徽音时的模样。当年与他的争辩,大抵只是因为她想让他知道她九天公主的骄傲,她想让这个一直对她有偏见的人从心底觉得她不是一个凡俗之人。只是到了如今他甘心认输之时,她却早已不再是当年会对他使小性子的徽音了。

      “公主肯屈尊,槐夏求之不得。”

      “素闻尊主也是好剑之人,徽音想借把剑一用,不知可否?”似是察觉到座下众人眼中的疑惑之意,“旧剑早些年丢掉了,寻觅了多年,竟也未寻到有缘的剑。”

      “人生讲究因缘际会,剑也一样。本尊前些年有缘得了这把承影剑,不知公主可否看得上眼?”瀛寰挥手,雕花的桐木盒便缓缓被呈了上来。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徽音抚着剑柄,“尊主不怕我看上这把剑,执意把它要了去?”

      “拿出来的东西便再无放回去的道理。”

      徽音勾唇一笑,并不再言。她双手何合握一截剑柄,石柱上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却见不得剑身。徽音起身跃至殿中央,剑刃劈风,声音嗡嗡然长久不绝。

      两人甫一出招之时,皆存了一份小心退避之意,两三个回合下来,招数不痛不痒。槐夏索性转守为攻,率先向徽音发难。她的剑法为短穗一类,其招法多变、动作迅猛,所长在于身前近攻。守忽转攻,攻倏变守,加之使剑人步伐灵活迅疾,所夹带的剑气甚是凌厉。可一旁的徽音仍旧凝神敛气,寻隙躲开剑锋的同时试把二人的距离拉远。

      槐夏数击不成,察觉到徽音的躲避之意后,将剑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徽音咽喉。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而来。徽音急跃退后,以剑相挡。斗然间听得铮的一声,双剑相交,将俩人各逼退数尺。

      两人方才僵持不下的局势霎时被打破,槐夏心中暗喜,手上催劲以逼徽音出招。她身形飘忽不定,左右移步,让人看不清虚实。徽音稳住心神,从袖间甩出数十条橙绫自四方向槐夏缠去。槐夏手中的掩痕剑千转百回,剑锋割裂布帛的声音愈加急促干脆。

      座上的瀛寰察觉出徽音似是刻意避用手中的剑,双眉不由得渐渐拧紧。甩出的橙绫渐渐削短,徽音抬眸迎上槐夏的眼神,心中不由一凛。这样的眼神,她半生未曾见过。这是──杀意!

      徽音点剑而起,起身如燕般立于槐夏剑身之上,槐夏抽剑不得,眼底猩红渐起,径直一掌击向徽音。这一招狠戾,座下众人皆是一惊。

      “且慢!”

      徽音虽躲过掌风,手上劲力颇为微弱,随着瀛寰的一声急斥,承影脱手而出,剑直飞向上。徽音身形一跃,自半空夺过承影,而后向身前一挥。

      剑气所及,珠帘尽断。

      似珠玉落盘的声音让槐夏恍然回神,她呼吸急促,如大梦初醒般惶恐地丢掉了手中的掩痕剑。殿外朔风乍起,密密匝匝的雪铺天盖地而来。风声激越,瀛寰与徽音相顾无言。

      相较于来时路,归程显得有些冷清。徽音婉拒了廉贞的同归相邀,最初质问瀛寰的冲动也似泄了气一般疲软。她大抵总是想亲口问问他的,问他的身份姓氏,问他是否有难言之隐故而数百年来不曾与自己相见。只是这种冲动就像夏日的暴雨,来时狂风骤雨汹涌难抑,去时便也如急雨倏停去留无踪。仙人寿命无尽,细想来那些年的光阴到底算不上什么,而若她执意以此来束缚别人的生生世世,确实是没道理的紧。

      徽音如此思量细想,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已临蓬莱山界。风雪骤停,蓬莱山处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远望得群山红点零星,徽音越下云头,望着累累欲坠的胭脂果不由得念起了佩玖近来喜酸之事。橙光穿梭流泻,红润饱满的胭脂果迅速与枝叶剥离,而后有序地跃进徽音手中的布袋中去。枝叶摇晃中,熟烂的果子被顺势摇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阵阵急响。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密林丛中一声急呼,而后走出了一身白袍的北斗星君。此任的北斗星君自玉帝归于混沌时承位,算日子如今也已足数万年了。按年岁来算,他尚是中年之龄,只是须发早早尽白,不知其中又历了多少沧桑旧事。

      北斗星君拍了拍白袍上的枯叶,目光不经意间瞟到徽音手中的承影剑。“哟!这把剑特别的很那……啧啧啧,莫不是那魔界尊主相赠的那把?”

      “星君过誉。左不过是一把剑罢了,除了劈个柴,再无他用。”

      “咦……你这未来夫君相赠的信物,拿去砍树委实屈才。”他将胭脂果在白袍上蹭了蹭,叙家常般言道:“小仙前两日得闲帮公主卜了一卦,如此良缘,届时公主可要赐小仙杯喜酒尝尝。”

      “星君卜命法术高超,那魔界尊主姻缘尚能算出,三百年前又岂会对区区一介凡人的去向毫无所知?”

      “受人所托替人分忧,所承诺之事自然不能让公主知晓半分。”

      徽音身形一愣,世上有何人能把此事瞒她至此,她再清楚不过。当日种种,皆已如过尽千帆。至于真相如何,已然无足轻重。天地静穆,蓬莱山外的寒气遥遥传来,吹得衣裳猎猎。西山日落,这三百年来的悲愁苦乐,如今看来只是无穷的荒唐可笑。

      天光破云影。

      蓬莱上方积云忽地涌动,蓝黑两色光束纠葛缠绕难解难分,剑锋相触之声隔着云霄显得格外空灵杳杳。

      “六妹?!”

      徽音蹙眉,来不及多加思量,径直念诀直入苍穹之上。高空之上两剑相抵,琬琰紧咬牙关显然是力难以相敌。对面蒙面的黑衣女子索性跃后数丈,手指念诀,催动长剑旋转着向琬琰刺去。徽音阻拦不得,忙祭出手中承影。剑刃破风而来,两剑相触,发出铮铮然的声音。

      “二姐!”

      面蒙黑纱的女子额头处伤疤可怖,收回长剑后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她双脚欲进还退,握剑的手似要扬起却又倏地收回。如此挣扎犹豫了几番,承了徽音一掌后,那女子寻隙跃入云层深处,踪迹消匿无可寻。

      “二姐这是从魔界赴宴回来了?”

      徽音颔首,凝眉问道:“方才是怎么一回事?”“母后遣我去给三姐送此物。”徽音望着琬琰自袖中取出的一方天机镜,神色忽地一凛。“此物非同小可,母后怎放心你独自去?”琬琰摇了摇头,“这件事所知人不多,只是不知那黑衣女子如何得知,出手凌厉直冲此物而来。”

      诸多疑虑一齐涌上心头,却又如乱麻一般让徽音不知从何想起。徽音恐那女子再次折回,思来想去不如陪琬琰同去更为稳妥。

      长风北行,乱玉琼珠。

      “金吒去北海已七年有余,当年盗宝的劫竟还未消个干净?”

      “北海近年天灾不断,三姐要回来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你倒是难得肯出来走走。”徽音心有慨叹,与琬琰闲聊间方才紧绷的心也渐渐舒缓。北冥之地不复当时喧闹之状,想是宴会终结宾客已然散尽。徽音敛了敛心神,心内忽地生出一种股异样不安来。

      大地遮漫,尘沙扑面。

      耳畔似有颓山裂石松篁倒之声,紧接着飞雪极速旋转成漩涡状,搅弄得流云散尽,目不视物。徽音当机立决,一掌击于琬琰佩剑之上。长剑跃至琬琰脚下,而后借势携琬琰乘隙破风而行。

      “二姐!”

      琬琰猝不及防,一声急呼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惶。漩涡外缁色身影冷眼旁观,任由琬琰离开。风声稍停,他嗅了嗅尾指,散去了方圆十里流转的迷障。

      “好一出姐妹情深。”

      “你不去取镜反而在此与本公主闲谈,莫非以为你那黑衣手下能轻易赢了我六妹?”

      “哦?竟还有人也抢这破镜子?”缁衣人抚了抚面上的银色面具,语气不屑而蔑然。“我不去追她自有我的原因,呵,你知如天机镜在六公主身上人镜皆难存,送她走无非掩我耳目、护她平安。公主孤注一掷想与我赌一把,只可惜鄙人不止会卜命,更会算人心。容鄙人多言,是聪明人,就不要做徒劳工。”

      “若我偏偏不识相呢?”

      “劳而无功,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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