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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恰似故人来 ...


  •   雁北乡,鹊始巢,东风吹雨小寒生。

      徽音立于南天门玉石阶下,背后高空云霄处乌云相聚,天色晦暗不明。寒风乍起,吹得鸾车上的四角銮铃如鸾鸣般作响。

      “二公主久等了。”粗犷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拉回了徽音的思绪。她回头笑着言道:“约定时辰尚未到,禄存星君言重了。”徽音瞧着那禄存星君身形又比前几日遇见时增了些,心里不由感叹这主爵掌寿果真是个好差事,日子过的甚是滋润。徽音如是思索,目光扫到禄存星君旁边的仙者时不由得一愣。

      “这位仙者是谁……眼熟地很……”

      “小仙字廉贞,掌玉衡一星。少时曾有幸与公主同听过两次老君的讲坛,公主可还记得?”那廉贞的声音有如珠落玉盘,甚是清脆好听。凭着他这声音,徽音倒是模糊记起些往事来。那时去听老君讲坛时确有一少年在她旁边坐着的,那少年眉目清秀堪比小姑娘,一直在旁唤她“橙橙”。徽音性子冷淡,受不得生人如此热络,与这廉贞星君同听了两次讲坛后便就有些刻意躲着他了。

      “记得记得……”徽音面上笑着,心里却有如江海翻腾,无奈悲壮之情溢满于心。“果真是……不宜出行……”

      一旁的禄存星君忙出来解释道:“小仙与阿贞日日形影不离,故而此番小仙特意求了娘娘让阿贞同去,公主莫要介意……”“形影不离……”徽音嘴角抽了抽,甚是僵硬的笑让廉贞生生将那句“橙橙”咽了回去。

      鸾车穿梭于晦暗云霄中,一路向北。临近魔界之时,云霄处已然乌云紧聚,冬雪纷扬。鸾车驶了两三圈,始终未能找到魔界入口。又望得下界北冥之地,鸾车鹤撵相聚,乌泱泱的如北冥海水一般。驾车的小仙得到了徽音的准允后,长鞭一扬,直直驾车向北冥之地驶去。

      北冥海岸旁不知何时植了几棵三桑树,树高百仞的三桑,一面通红如火,一方叶子金黄,一处湛青如蓝。再加上那鸾车鹤撵、各色仙衣,直映的这北冥海水比往常也明亮澄澈了几分。

      “这魔界当真是防范的紧,既然怕人来,还设哪门子的宴会?弄结界这种劳什子防哪家的贼那?”禄存星君向来性子直爽,如今存了一肚子的气,甫一下撵,便如热锅炒豆子一般倾吐了个痛快。

      “仙者何必如此妄下断言。”来者一身暗红衣衫,长眉入鬓自有疏狂不羁之意。他身形颀长,浑身带着一股极为凌厉和悍然的气势。

      徽音闻言下撵,拦住了正欲争执反驳的禄存星君。“方才之言,二公主切莫介怀。”在望得徽音后,那人语气倏地柔和了几分。似是察觉到徽音眼中的打量询问之意,拱手言道:“在下九都左护法景煜,在此迎候天界各位仙家。”

      魔界九都归云亭的一方水镜上显现着下界北冥之地的景象,湖心净水不断涌起,亦如尊主瀛寰的心绪一般起伏难宁。

      “这景煜何时对人这般客气了……你吩咐的?”姜泠舟抚颌,用肩肘捣了捣一旁的瀛寰。后者斜瞥了一眼,目光复又聚集在那一方水镜处。“你呀,索性放些心。人家姑娘指不定早将你忘了个干净了。”

      “那样……也好……”水镜里徽音的模样一如从前,有那么一瞬间,瀛寰甚至觉得如今还是三百年前的光景。彼时轩辕台上大雪纷纷,橙衣姑娘伏在他肩上,笑着说要陪他生生世世。只叹如今却是平生万事、不堪回首。

      “你你……死要面子活受罪。”

      瀛寰不言,右手倏起,凝成镜的湖水随即如碎琼乱玉一般破碎开来。“躲了这么多年,终究是躲不掉了……”瀛寰心里有些悲凉的涩意,更多的则是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欣喜。是了,他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了。

      长桥卧波,九天落水。

      沙棠、琅玕、碧瑰之树植于大道两旁,如珠玉一般的光泽显得整个九都幽谧奇幻。廊腰缦回,加上随行金甲神人、手捧贺礼的小仙,徽音一行人走了半柱香方至九幽宫前。

      朱红色的宫殿上覆琉璃瓦,匾额上书有“九幽宫”三个烫金大字。不同于凌霄殿的澄明浩荡,整个九幽宫肃穆凝重,让人只觉心口如压了大石一般沉重压抑。

      来自四海八荒、各族各界的宾客陆续而至,依次就席安坐。琥珀酒、金足樽皆具,众人闲聊浅饮,静等宴席开场。

      在朔风猎猎的云霄中行了这么长时间,徽音双腿不觉有痒痛之感。尚未有何动作,一旁的廉贞却早已将手炉递于徽音手中。炉身雕花,刻有当年老君讲坛时所授的《冲虚经》,仔细辨认,文末还提有“廉贞”二字。

      徽音猛然抬头,与廉贞四目相对间恍然彻悟。她活了这数万年,虽算不上情爱深通,却也不至于迟缓至如此程度。她原该早早看出来的,这样炙热的眼神,不知情根早已深种了多少年。手炉暖意阵阵,徽音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橙橙?”廉贞望着面前发怔的徽音,低声唤了她几句。徽音恍然回神,只觉身侧黑影掠过,耳畔一阵清风。目光所寻处,珠帘已然放下,遮住了帘后黑衣男子的面容。来者正是魔尊瀛寰。

      宴会间的觥筹交错、主宾双方的客套致谢,这种宴会方式通行既久,便也约定俗成。丝竹笙箫渐起,上首瀛寰的声音低沉却又似玉石相击之音,自有一股浑然正气。他所讲所言,于在坐之宾,是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可于徽音而言,却如深海猛浪,足以将她整个人溺毙。这种感觉就像是死灰中突然冒出一些零星细碎的火花,却又如摇曳的江舟渔火,随时有熄灭之势。徽音目光紧锁珠帘,迫切地想要从帘后人身上验证心中的猜想。

      酒过三巡,醉意正酣。

      下首席位之上忽有一绿衣女子站出,正是魔界九都右护法江潜的独女槐夏。“臣女不才,愿请舞剑为宴席助兴。”她躬身垂手,得到上首瀛寰的应允后却又话锋一转,“臣女敬佩清虚剑法已久,不知今日可有机会讨教一二?”此言一出,座下宾客望向天庭众人的神情中便有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小仙愿与姑娘一较。”廉贞的声音如珠玉落地,清亮而掷地有声。他心里清楚禄存星君所擅长之处不在此,而他私心又不愿徽音去冒险。只是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为情、为义、为忠所应有的担当。“仙者果然爽快!”槐夏手持掩痕剑,作揖言道。

      “且慢!”徽音蓦然起身,外笼的白梅蝉翼纱随步履而微飘。她神情冷然,似是要径直向上首珠帘处而去。

      望之凛然,不可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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