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持瘾002

20、丰鸠

　　越筝猜错了。
　　来到她面前的少说有十几个人，其中六个面无表情地拿着火把率先走进来后分列两侧，一个穿道服的中年人走在最前端与越筝直视，其余身穿黑衣的人则众星拱月一般站在他周围。
　　中年人体形有些过于富态，脸上虽挂着弥勒佛般和善的笑容，周身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令人不由得心生不适。
　　胖道人率先开口，对浑身警戒的越筝道：“小姑娘不必紧张，我请你来不过是想和你聊聊天。”
　　越筝皱眉问他：“你是谁？”
　　她发现来的人当中除了同她说话的那个有点活气之外，其他无一不穿着黑衣，有几个连脸都没有露出来。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胸口喘气的起伏都见不到。
　　要是越筝前晚睁开眼睛看看，如今她一定不会对眼前这些黑衣黑头罩感到陌生，他们正是那些将她扛到这里的怪人。
　　那人阵仗浩大而来，却对自己的名讳避而不谈，反而絮絮叨叨地同越筝说了好几个没有意义的词，比如“慧生”、“道明”、“花全”，越筝一点也听不懂。
　　“喂！”越筝打断了那个神神叨叨的人，十分不客气地问他，“你为什么把我关起来了？”
　　胖道人笑呵呵地，缓声道：“如何是我将你关起来的，姑娘难道不是自己跑进去的吗。”
　　当然不是！越筝换了个说法：“快把我放了！”
　　对方不紧不慢地回答：“姑娘将自己关了起来，却要别人将你放出来，姑娘好不讲理。”
　　越筝说：“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
　　“那姑娘便是昏倒时自己跑进来的。”
　　越筝抓狂大喊：“说了我不是自己跑进来的！我又不傻，为何将自己关在这破牢笼里？”
　　“世上许多人自困于牢笼，愚人如是，聪明人如是，姑娘亦如是。”
　　越筝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胖道人摇了摇头，惋惜道：“姑娘虽有一双慧眼，却没有慧心。”
　　越筝被他气得够呛，这人身穿道服却说着佛法，带着一群不说不动不喘气的影子人，和她自言自语地说了半天话，不放她出去就罢了，可他即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还偏说她是自己跑进这牢里的，越筝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可她目前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里是哪里？”越筝不死心又问。
　　“山水之间。”
　　“······”
　　越筝不再理会那个说着奇怪话的奇怪人，她退回到了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手掌随意地摸了摸那黑色的山石，猛然发现那石头像冰块一样冷，摸上去还有些粘腻，越筝不动声色地离山体远了半步。
　　见越筝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胖道人收起和善的口吻，沉声道：“本以为姑娘是聪明人，没想到姑娘如此愚钝。”
　　越筝在暗处看他的脸，那张脸不笑之后，脸上的横肉便垂了下来，显得凶恶又阴狠，他那线一样细长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方向。
　　越筝打定主意不吭声，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那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大喝一声：“将她带走！”
　　此时狰狞的神情竟然和方才笑呵呵的模样出现在同一张脸上，这反复无常的性情使得暗中观察的越筝叹为观止。
　　得了命令的两个影子人走了出来，他们动作一致地侧身从栏杆的空隙中直接走进了牢内，越筝这才惊觉他们竟如此消瘦单薄。
　　她暗中蓄力，想着凭自己的本事应该可以同这两人斗争一番。没想到那两个影子人并不向她动手，而是僵硬地扬起自己的手臂，扯下自己的头罩，齐齐张开大嘴冲着她尖叫，她毫无防备，又被震晕了过去。
　　越筝倒下之后，影子人闭上了嘴，又将头罩戴回自己头上，胖乎乎的中年人则放下捂耳朵的双手。
　　一个影子人沉默地拖着越筝的胳膊走到栏杆旁，轻而易举地拨开栏杆，带着她穿了出去。
　　另一个影子人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人拿眼睛多看他一眼。
　　一行人带着越筝离开，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翻山越岭，不过一会儿便来到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前。
　　那座山半山腰上有一块巨大的裸岩，上刻三个克制而规矩的字：丰鸠山。
　　影子人们放下越筝，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只剩下胖道人与先前六个执火的人，顺着弯曲而漫长的山道徒步而行。
　　胖道人十步一小歇，走得大汗淋漓直喘粗气，执火人架着越筝随他走走停停，双眼始终麻木地直视前方，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好像爬山一点也不累。
　　丰鸠山山顶太高，鸟雀不能及，因此除弟子上山的时候之外，平常寂静无声。
　　它被整块削平，只在最极处立着一栋不大不小的木楼，其余地方都修成了平敞的修道场，除这两样之外了无他物。
　　但好在视野辽阔，放眼望去能看到群山和缭绕的云雾，眼力好的人甚至能在黄昏时看到远处农家隐隐约约的炊烟。
　　胖道人不是爱看景色的人，平日里没有要事，他绝不愿意踏上丰鸠山一步。
　　此时他气喘吁吁地穿过修道场，来到木楼前。
　　他还没有推门，门便从里面自己打开了。
　　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他身穿与胖道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道服，身形消减却神情矍铄、松形鹤骨，颇有世外高人的风姿。
　　老头笑吟吟地同胖道人说：“师弟可是稀客啊，自己来看我也就罢了，还带了客人。”
　　胖道人不回话，一把推开老人往楼里走，直奔窗边放着的一把躺椅。
　　老头被推开了也不恼，从执火人手中接过越筝便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执火人一字排开，静静站在木楼前。
　　老头将越筝放在一把小木椅上，对躺在自己的椅子上喝着自己的茶的胖道人摇着头说：“你如今连刚入门的弟子都不如，上一趟丰鸠山就跟要了你的命那般。”
　　胖道人不以为意地回答：“我刚入门那会儿，上丰鸠山也不累。”
　　老头一向说不过他，没有对此多做纠缠，指着越筝问：“这位姑娘便是云朗提到的姑娘？”
　　胖道人故意说：“云朗提过两位姑娘。”
　　老头好脾气地补充说：“那位越筝姑娘。”
　　胖道人在鼻子里应了一声。
　　老头又问：“你怎么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胖道人说：“我要不把她带来，她就要被老二抓走了。”
　　老头说：“叫二师兄。”
　　胖道人嗤笑：“他还算什么二师兄，欺师灭祖的玩意儿。”
　　老头神色间并不赞同，但没有多说什么。
　　越筝刚从混沌中醒来，便迅速从椅子上跳起环视四周，只看到方才的胖道人与一个瘦道人坐在一张矮桌前下棋。胖道人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棋盘，神情既不虚伪也不凶恶，与她先前见过的所有样子大相径庭。
　　瘦道人听到动静，不紧不慢地转头，笑容可掬地同她问候:“越筝姑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