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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疏影暗香立玉人 ...

  •   就算是这样三九天气,打更的人依然准时的从外墙经过,“当当”两声,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就看到梅儿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清冷的气息。不等我发问,就直接道:“甄公子的小厮让我告诉姑娘,让你去书房看看,记住,去看看。”
      要说的话被她这么一打岔,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好本能的回应:“这么晚了,去书房做什么?”
      “谁知道呢?左右不急,姑娘先吃点东西吧,”梅儿一边答话,一边在桌上摆下几碟小菜。并一碗白粥,和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迎向她探询的目光,我恍然大悟:“死丫头,你是故意的。”原本是想好好的罚她一下的。看向桌上的饭食,却没了心情,草草地吃了几口,吩咐梅儿好生照看淳儿,随即披了斗篷出来。
      已是过二更了,远远的一路行来,各处房舍已经漆黑一片,倒是月色挺好,映衬着脚下的雪,一片通亮,手中的羊角风灯竟是半分用也未起。
      父亲的书房的窗户孤独的亮着,颇有几分凄凉的意味,想了想甄杨的叮嘱,缓缓行至窗下,且做一回听墙角的勾当。
      只听得甄杨道:“宁员外,这样做欠妥,三小姐刚刚丧父,身心俱哀,此时迎娶,于礼不合,”他顿了顿,又道:“于情亦不宜。”声音清越温和,颇为好听。真是翩翩公子呵。
      宁谵很是沉痛的回道:“大哥刚去,我又何尝有心情,可是,大哥临终嘱咐,滟儿要找个好夫婿,而明春选秀,滟儿这样的出色,必然是脱不了的。若是选进宫中,只怕她这一生,也就只能葬送在其中了。更何况,如今圣上独宠万贵妃,为免横生祸端,所以为今之计,只有早早为她定下亲事。贤侄一表人才,又与滟儿早有婚约,大哥地下得见,必然是瞑目了。”他顿了顿,又道:“不如此,我如何向大哥交待?”
      寂静了很长时间,长到我都以为甄杨不会回答了,忽听四叔道:“也是我疏忽了,这种事原应向令尊大人提及的,贤侄如此迟疑,莫不是已有中意之人?”
      仍然是沉默。
      四叔好像得到了什么启示:“这有何难,若是出身不错,让她做个妾便是了,男人嘛,谁还没有个三妻四妾的,齐人之福,贤侄何乐不为?”
      “宁员外你——”甄杨似乎有些激动,却压了下来,语气中有意无意的带了一丝揶揄“小侄会认真考虑的。”
      紧紧地攒着手里的丝帕,只感觉这天冷到了骨头里。连骨头里都冷的疼了。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甄杨和宁谵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躲已无处可躲,只好僵硬的低头道:“见过四叔,甄公子。”
      眼捎角里,瞅到甄杨向我投来的目光,明显充满嫌弃,心里不由得膈应起来。
      骤然看见我,宁谵略微有几分慌乱,但马上就镇定了下来,:“丫头啊,既然你已经听见了,我也不瞒你,你四叔我与何大人相识多年,知道甄公子为人,这门亲横看竖看都是很妥帖的。若是规规矩矩守孝三年,丫头你的大好青春可就耽搁了,这样我可就对不起大哥大嫂了。”说着说着,他底气愈足,竟然话锋一转:“说起来这深更半夜的,你来这儿做什么?宁家家规你都忘了?”
      我这四叔是个人才,我怎么忘了,从前我就很知晓,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他的家业也不就是缘起于他的皮厚心黑手辣吗?
      如今对于他我已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只能寄希望于对于刚去世的父亲,他还能有一半点愧疚之心。
      想到此,我低头回他:“四叔说的是,宁家家规,侄女自是不敢忘,只是想到父亲明日出殡,心里难过,不知不觉到了这里。”
      宁谵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柔和:“这样啊——也罢,明日大哥出殡,你我定是要去送的,说不得还要在那灵泉寺住上一两日,今日之事就先放过你了,回去好好收拾打点,”他放低了声音,“明日放乖觉些,莫要让我失望。”随即一脸慈祥道:“回去罢。”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慢慢走回来,只听得脚底下积雪咯吱咯吱的声音,雪后的空气是极好的,虽冷,却很是清爽,沁人心脾。正值此时,一股细细的,时有时无的幽香便传了过来。
      略一回味,悄无声息的笑了: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今年是如此凄惶,竟辜负了年年陪伴的红梅。
      循着梅香一路行来,不觉间就进入了致和园,这原是家中唯一的一个园子,平时一家人逢年过节的便聚在里面,虽不大,景致也并不出奇,当时的一家人却很其乐融融,可惜了……
      而在西北角,一树红梅开的正好,其色也宜人,其气也芬馥,旁边一株瘦些的白梅却无精打采的,花瓣儿也已经七零八落,蔫巴巴的。一阵风过,我不由得裹紧了斗篷,却见得那树白梅经不得风,已经纷纷扬扬的落下,与脚下的雪混在一处,
      再也分辨不出了。
      心里蓦地一酸,逆风不解意,容易轻摧残呵,抬头望去,月明星稀,这天地间虽大,忽然之间,自己却像个远行客一般,不知归途。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 。”回过头去,便见甄杨大步前来,此时月色皎洁,细细望去,才发觉甄杨面如冠玉,轮廓分明,竟是毫无胭脂气的美少年,更兼他身材修长匀称,伫立在那里,几可与明月争辉。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他与于惠娴之间的流言为何竟会流传到云泽这个偏远小城了。想到此,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何可笑之事?”甄杨一本正经的说来,原本有的那么一点点缱绻心思便荡然无存了。
      我淡然一笑:“我自有好笑之事,又为何要说与你听?”
      对面之人轻哂一声:“别忘了,你马上就是鄙人的娘子了。”说着话,慢慢的走近来,直直的盯着我。被他的目光盯的发怵,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看着我的窘状,这次轮到他大笑了,只听得笑声起,冬日仅有的几只寒鸦被惊得扑棱棱飞起。
      不想理这个夜半扰民的家伙,转身便走,却不料他在身后阴森森的来了一句:“明日去灵泉寺,不暂住几天吗?”
      “难道让我与一群臭和尚住在一个地方?” 我头也不回的回了他。
      “这却不难,你可以住在附近的灵泉庵,那里是一群臭姑子。”
      听着他模仿我的语气,这一次我笑了起来,回过头来,就见甄杨学着戏里的书生,作揖道:“这是谁家小姐,恁的美丽动人,小生这厢有礼了!”
      想来他说他原籍苏州是不错的,戏里的腔调学了个十成十,按说一般小姐姑娘首先应心里暗喜,面上薄怒,轻嗔一声“登徒子”才是。我却对这“登徒子”半分兴趣也无,直接笑了出来:“这是哪儿来的猴子,如此油嘴滑舌。”心说这倒是个伶俐人,若没有见前面他应付四叔那样子,人只道他是个白面俏书生而已。
      甄杨见我笑着,忽道:“敢问姑娘,可有字号?”
      我想了想,道:“有是有,可女儿家的,字号怎好轻易与他人知晓。”
      他笑了笑:“无妨,左右我不是旁人。”这人脸皮原也忒厚,我怎么忘了。
      我浅浅一笑:“字令洁,无号。”一般说来,女儿家是不会有字的,这字还是我七岁那年偶然得来的。
      甄杨“哦”了一声,沉吟片刻道:“在下倒有一字来易这个洁字,姑娘可有兴趣一听?”
      我心中一动:“但说无妨。”
      “若将这洁改为馥——”
      “则如何?”
      “令馥,王临川诗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已有雪的高洁,又有梅的芬芳,岂不是两全其美?”甄杨面带微笑,显然是相当自满这个想法。
      心里冷笑一声:“甄公子想法令洁不敢苟同,世人皆道雪之高洁,可落雪时这世上可曾真正洁净?只不过是暂时被遮掩了而已,而那馥郁芳香,同样是遮盖不了污浊恶臭的。如果可以,令洁更愿意做一团火,烧尽天下不平人,不平事!”我一气说完,便见甄杨脸色变幻,其间隐有振奋,但最终又变回了玩世不恭。他突兀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轻笑一声,现在的人,真难看透啊。
      回去的路很难走,原因就是可怜巴巴的一双绣鞋被雪浸湿了,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子,等到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每走一步,如坠冰窖。
      然而我现在要从处于府里东南角的致和园走到位于府里西北角的雅和院,而且是在已过二更的冬夜。
      心里将甄杨咒骂了半天:就算平时看你不顺眼,今天却怎么消失的这么快,害我一个人在这儿艰难跋涉。
      这样想着时,就看见远处一个黑影,心里猛地一激灵,大喝一声:谁!
      对面的那个黑影倒比我还怂,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带着哭音道:是我,梅儿!姑娘,好端端的,做什么这么吓人!
      我无言。
      走近来,我低声数落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胆子如此之小!
      梅儿一脸委屈:“甄公子让我给姑娘送小靴子来,谁料得到,半夜三更的,姑娘还一惊一乍的。”
      乍听到有靴子,心里一喜,其他的倒也不在意了,还算好,知道我需要什么,先前的咒骂之语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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